星光之下,凉亭之中的周佩话语低缓平静,银瓶自幼在军旅中长大,虽然见惯生死,但此刻大概也想起了某些故人,沉默以对。周佩伸过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是我任性了,睡不着,跟你说这些……”
“没有。”银瓶摇摇头,“……我爱听这些,爹爹和军中的叔伯也常说以前,不过……他们都是男人……”
“呵,其实我也没有好听的故事讲给你听碍…虽然也有庄亲事,但从头到尾,也都没有应付好……”
她在脑中回忆着过去的事情,儿时拉着弟弟无忧无虑地闲逛,在江宁城里猪奔豕突,等待着单调的将来,到忽然间成了少女,到心绪纷乱地离家,坐了大船北上,到了汴梁,她在夜晚与将去梁山的“老师”告了别……而后一切都像是加快了速度,成了亲,渐渐地看着亲事变得一塌糊涂,接着山河沦陷,她开始跟皇姑奶奶和康爷爷学习各种东西,许多的事情都没有经验,但皇姑奶奶说,人的一生,都不过是一句“勉为其难”。
勉为其难……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梦里醒来,少女时的江宁,就像是一个虚假的骗局,她认真想时,许多事情甚至连有没有发生过,都有些迷惑起来。
人长大了,连过往的回忆,都会变了颜色。
像是成了另一个人。
身前只有头疼、失眠和无尽的责任,不论她想不想担,但一道道的身影,过往的、现在的……都陆陆续续地倒在她的眼前,皇姑奶奶和康爷爷死了,山河沦陷,弟弟在血雨中奔忙,执起了儿时的孩子绝不喜欢的长剑,父亲死时像是骷髅一般,跟她说着自己的悔恨,她习惯性的勉为其难,可做下的决定,细细想时,仍不知道那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与相隔数千里外那位“女相”不同,她即便计算万千,在做决定时,最常感到的,仍旧是犹豫。
在接触过的勋贵儿女中,银瓶是她格外亲近的一人,甚至将性命交给她也感到放心,这不仅仅因为岳飞的缘故,更多的是,她常在银瓶与岳云这对姐弟身上,看见自己与君武过往的样子。
她微微感叹了一下,随后渐渐转过话题,听银瓶说了一阵子关于白日里的刺客,以及对方武艺的事情。对于这次来的人可能是拥有天下数一数二轻功的狠角色,她倒并没有太过担忧,只是在看见银瓶说起接下来要努力锻炼轻功时的清澈面容,方才产生了兴趣。
“银瓶,你这么大了,也不肯嫁人,将来的话,是想要当个女将军吗?”
银瓶蹙了蹙眉:“殿下,我在军旅之中长大,即便嫁了人,你与陛下,也不会拦着我不让我上战场吧?”
“会劝一劝,倒是不会使劲拦着,你力气大,我也拦不住你呀。”周佩笑了笑,“其实……我是想问,银瓶,你将来,最想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就比如说,如果有一天,咱们不打仗了,你还想做的事情……是习武吗?”
银瓶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她已然成年,也早已经历过战尝见过众多生生死死,往日里与岳云同行,往往是她拿捏主意,但在周佩的面前,许多时候,她仍旧像是个妹妹或是小一辈的侄女。
思考了片刻。
“……嗯。”银瓶并拢双腿,才郑重地点了点头,“殿下,其实……我的武艺很好,父亲和高将军他们也说,我的天分好,从小他们也常跟我说,我的师公,便是当初天下第一的周侗。所以有一次我也跟赵小松说过,我想当个天下第一的大高手。”
“小松想当个天下第一的女宰相,时常说那楼舒婉不过尔尔,与她对比。你们两个,在女子当中,倒都是志向高的。你想要比肩周宗师,岳帅听了,必定欣慰。”周佩笑着。
银瓶便也笑。
“其实自古拳怕少壮,习武的人,虽然年纪越大越是老辣,但若是要成就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高手,二三十岁也就能看到希望了。殿下,我没有见过师公,若过得几年,在福建能够勉强比肩父亲或是高将军了,我心里想啊,最好的便是能到西南去看看,当面挑战那位天下第一的——宁、人、屠。”
银瓶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微微的顿了顿,方才全部吐露出来。周佩听得这个名字,坐起的身形在星光下似乎变得更加放松了,目光也显得柔和。
一去二十春,过往的老师,就如同童年时、少女时的回忆一般,如同那一年星夜下的告别一般,从某一刻开始,追忆不清了。
她这些年来,其实时常说起这个名字,谁也避不开他。但每一次在旁人面前说起,心中其实都带着紧张的感觉。而唯独这一刻,她们说起“天下第一高手”的轶闻,倒是不必带着紧张,不必将他当成敌人,不必有丝毫的敌意。
“那到时候……可一定要打赢埃”
“嗯……我倒是没有把握……”
推翻了很多次,本来想把这一段的心事去掉,但想想还是保留了,应该是有趣的,对于接下来的剧情,也是必要的……另外,《靖明》这本书也很有意思,推荐大家去看一看。
(本章完)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