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部有四十多个小节,整体而言的充满歌唱性的热情明快,很友好的感觉,让人觉得之前的引子似乎是虚张声势了。站着坐着的老师们的神情又缓和了一些,只有几个教授依然严阵以待。
接着是连接部,作曲者运用引子和主部的素材的巧妙而隐蔽的结合,玩起了卡农,变得不急不躁,温柔动人。
可是连接部到副部的过度却比较突然,副部只有三十多个小节,但是色彩更浓烈多样,有浑厚的低音和声承托气势恢宏的主题,又有轻声细语的旋律和澎湃的八度呐喊不断冲突对比,也有显得幽暗的奇怪旋律时隐时现……
杨景行弹得比较用力,动作幅度偏大,但是听众们都一动不动,大家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古怪写法都领教过了。
接下来的结束部,可以当成全曲的第一个**,从副部末尾的千军万马的庞大形象逐渐过渡到单声部的稀薄,然后再缓慢进入一个波涛汹涌壮阔的场景,也是全曲首次对演奏家的硬性技巧进行考验的地方。
但是一切都是有序的,甚至是精确的,双声部像是来自两台钢琴,壮丽的抒情,铿锵地诉说,尖锐的对话……
杨景行似乎要用音符淹没办公楼,退休返聘的冯教授是老了,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而不自知。
胡教授仰坐望天,早已经放下了从冯教授手中抢过来的谱子。
张楚佳昂首挺胸地站着,面向窗外,看着窗外。
安馨握紧了双拳,像在积蓄力量。
李迎珍的表情有点阴沉,好像对学生的表现不太满意……
接下来,全曲在创作方法上表现最巧妙的插部和展开部,就是之前冯教授提醒大家要留意的地方。是应该留意,作曲者显然不想给听众品味和思考的时间,他让各种音乐色彩如瀑布一样倾斜而下,不容置疑的,义无反顾的,甚至有倔强和愤怒,却有没失去条理。
近两百个小节的乐曲中,作曲者似乎毫无保留,做到了尽情尽兴,时而大刀阔斧,时而精雕细琢,但是好些时候感觉又语焉不详……
杨景行看起来不像平日弹琴时那么稳如泰山,不过也没人看他,就算看着他的,也没看进去,此时此刻,音乐才是绝对主角。
张楚佳依然望着窗外,和其他人一样没变动过姿势。
四百三十多个小节往后,乐曲不知不觉中进入充满浪漫主义特色的赋格写作手法,开始引入再现部。
再现部总体而言是全曲最好听最悦耳的段落,明明就是前面那些素材,可是被作曲家各种巧妙的转变结合修饰描画,音乐中换了另外一个世界。
作曲家也还没丧心病狂,在一番狂轰滥炸之后,尝试把听众带入一个平静温柔的世界,甚至是幸福的。
如果说乐曲的前四百个小节是作曲家在用技术理论狂放,再现部就是灵感和天赋温和地逐渐浮现出来,像是细心革面,像是重新树立世界观。随着再现部的主部、连接部、副部的逐渐进行,作曲家像是在不断地挑战听众对美好的想象力和感受力,原来还可以更美,还可以更好……
到最后,简直有点腻味了,都快不像是一首严肃音乐作品了。
还好,作曲家没有过犹不及,乐曲在五百三十个小节后进入结尾段落了。
结尾和前面都不一样,是严谨的,是平实的,甚至是朴素的,六十多个小节都显得波澜不惊,一直到全曲平静地结束,甚至有点平淡。
六百多个小节,二十分钟出头的曲子,杨景行弹完了,他没看听众,更没提前说个什么犯贱的话。
听众也是沉默的,沉默了好一会,还得路楷平带头鼓掌:“好……”
大家都鼓掌,热情又严肃,李迎珍不动,只有严肃。
杨景行转头呵一下,算是跟听众致意了。
掌声还在继续,像是音乐厅一样。杨景行不好意思,站了起来。
李迎珍说话:“行了……”
大家收声。
好一会没人说话,胡教授带头,拿出激情:“恰如其分的一种情感宣泄,动人心弦,不是,震人心魄……”
冯老头不礼貌地打断:“是宣泄还是洗礼,不能武断!”
李迎珍却对杨景行挥挥手:“你走吧。”
杨景行小鞠躬:“谢谢各位老师,我先走了。”
路楷平允许:“好,今天不急,冯教授说了……开车注意安全。”
众目睽睽之下,杨景行就往外走,还好老师们都主动让开一点。见张楚佳跟着杨景行走,安馨犹豫了一下也跟上。
还是有老师表扬一下:“杨景行……”用的眼神。
走出来人群,杨景行跟张楚佳商量:“我还有事,请客下次。”
张楚佳大方:“我送你啊。”
杨景行不要脸:“你要研究作品。”
亏得张楚佳也配合:“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哦?”
安馨笑一下。
几个人一起下去,感觉办公楼好空静的,就没舍得说话,到出了搂,张楚佳才开口:“早上教授问我,我也不知道……”
杨景行警告:“别幸灾乐祸。”
张楚佳笑笑:“行,饶你这次……没事吧?”
杨景行摇头:“还好。”
张楚佳说:“教授那我在帮你说一下,她火气有点大。”
杨景行点头。
安馨要解释一下:“不是我告诉教授的,昨天下午我拿谱子过去,她没问,我就估计她还不知道……本来不该去,当时没忍住。没想到教授这么急,我也劝了,说先别开会,可是没有合适理由……你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