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坐困愁城,只能目睹守军士气一步步滑落深渊,看着自家少主被撕碎心理防线。
他毫无办法。
但他仍然决定,发出他最后的反击。
在人心惶惶的城楼上,这位生平乏善可陈的中年武将,朗声开口道:“重玄将军,请听我一言!我乃寿安城守将袁振,全权负责此城防御事,我愿献城投降!我家少主年轻气盛,口无遮拦,说话确然有得罪薛将军的地方…您要一个道歉,袁振完全理解!薛将军的颜面,我寿安城应该偿还!“
“然,主辱臣死!袁振不能目睹少主屈膝!“
他在城楼上,看着薛汝石。
“我替我家少主,向薛将军赔个不是!”
他随手一招,已从旁边士官腰间拔出一柄军刀来。
干脆利落地反转刀尖,一刀自贯其腹!
“请您原谅!“
他圆睁怒目,直愣愣地看着薛汝石。
长刀极力一错,就这么将自己的半身斩开,当场血溅城楼!
滚烫的鲜血,喷了郦子业满脸满身。
寿安城城楼上,静了。
寿安城城楼下,亦静了。
人和人的心意,自来难相通。
薛汝石的心情,如在山道折转,上上下下已经好几轮。这一刻嘴唇翕合着,却也不知能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甚至于…对不起?
郦子业整个人是懵的。
姜望心生敬意。
十四没有什么想法,只有些惊讶。
而重玄胜在心里,已不由得为袁振叫好!
袁振这一手,既保全了寿安城上下,保护了他家少主,又在这些守军心中,埋下了仇恨愤懑的种子。
郦子业不过骂了薛汝石几句,你重玄胜就算再维护部将,何至于要将袁振逼死?
可以说,在寿安城完全不可能守住的情况下,袁振用他的死,把重玄胜逼到了最糟糕的局面里。要叫他虽能得城,不能得人心。
遗憾的是,这对重玄胜来说,同样不能算是什么大麻烦。
“好一个袁振!”
重玄胜没有半点迟疑,立即洪声开口:“知错能改,是君子的品质。所谓承担,是勇者的证明!你的心意,我尽知了!郦子业与薛汝石之间的恩怨,自此一笔勾销,我承诺不伤郦子业毫毛,愿你在天之灵,能得安息!”
他对着城楼上的守军,继续道:“袁振是降齐而后自勿,他死前托付寿安城于我,我当视诸位为同袍、为乡亲!从此以后,寿安城就是我重玄胜的第二故乡。我重玄胜代表齐军,接受袁振的投诚。我重玄胜代表齐国,接纳他成为齐人!他的忠,他的义,他的勇,是我等齐人之楷模,我当铭之记之,
顾全其遗愿,继承其精神!
说罢,他又是一挥手:“还不打开城门?我要给他风光大葬!”
城门前的守军,竟下意识地听从他的命令,将城门打开了寿安于今得握,得胜营又下一城!
而从此刻,一直到齐军全面接管寿安城防,郦子业都呆愣愣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也不知是真个懵了这么久, 还是不得不懵这么久。
最后还是薛汝石把他送回了袁振府上休息。
至于城主府,自是被重玄胜占据…
青砖去临武府请的援兵,共计五万大军,一直到袁振风光大葬的当天,才浩浩荡荡开来。
重玄胜完完整整地结束了袁振的葬礼,留下两千人守城。
亲率大军,包括得胜营,新荣营,以及新用寿安城降军编成的振武营,带齐了寿安城的战争资源,继续往南进发。
主力当然是东域诸国联军,以新荣营现在的士气,已经可以参与一定烈度的战事。振武营随军,主要是为了避免留城的隐患,同时也有壮声势、帮助劝降敌军的作用。
当然,寿安城的护城大阵,亦是被振武营亲手毁掉。重玄胜玩这一套,已是熟得不能再熟。
奉隶府的战事,从这一天起,进入了秋风卷落叶的阶段。
重玄胜总督西路,鲍伯昭总督东路,各引五万援军,兼本阵兵马,在兵力充足、奉隶又成孤府的情况下,是所向披靡!
道历三九二零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苦苦挣扎近二十日的樊敖,终于接受了无力回天的现实,带不到三千残兵逃往会洛。
奉隶府全境易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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