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铁人!”
与此同时,他负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勾了一勾。
马背上的姜望自有默契,眸转赤金,只往那铁人一瞥,铁人肚脐的位置上,便簇起了一缕火焰,炙烈燃烧!
真个像是一个人,被活生生点了天灯!
郦子业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是有爱国之心没错,是深恨齐人没错,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花花公子,调戏良家妇女在行,却从未真正经历过生死考验!此时亲眼见到他有可能的死状,以如此直观的方式呈现在面前,整个人几乎崩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风度不风度。
“扑灭它,扑灭它!“
他指着城楼下大喊。
有那附近的士官,赶紧掐动道术,引发瀑流倾落。
那道术之水冲到火焰上,反倒被火点燃!
火势顺着瀑流倒灌,几乎窜到了城楼上,焰光张牙舞爪。
城楼上一群士官,惊得人人后仰。
郦子业更是又往后跌一才发现,那火焰已经被护城大阵的光辉所阻。本就是没可能伤到他的…
袁振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知道这寿安城,已是根本守不住了。
士气已崩,援军都绝。
任是谁来,也无力回天。
一城之主都被吓成这样,寿安城失守已是必然的事情……只看他们愿不愿意殉城摆了。
他自己是不怕死的,郦子业骨子里有血气,咬咬牙兴许也能共城而死,但是其他人呢?
在郦子业惊得六神无主的时候,很多人的眼神,已经变了…
愤怒可以滋生勇气,仇恨可以催发力量。但凉水浇透了,恐惧会熄灭一切。
袁振往前一站,将郦子业挡在身后,对重玄胜道:“我们可以投降,但是一重玄胜大手一挥,截断了他:“我不喜欢别人跟我谈条件。现在我来重复一遍我的条件,你能接受,
就开城!不能接受,就等死!“
“现在打开城门投降,这个叫郦子业的,诚恳跟我的部将道歉。如此,城开之时,寿安城一人不死。
我承诺你们和岱城守军同等的待遇,我承诺你们以后作为一个齐人的尊严!“
说到此处,重玄胜袍袖一卷:“选吧!“
“我不会道歉“
先前站都站不住的郦子业,喃喃说着,而后拔高了音量,歇斯底里起来:“想都别想,我不会道歉!
卖国贼该骂!我还要骂!薛汝石你这个狗一“
“你可以不道歉!”重玄胜用更宏大的声音将他的骂声压住,极其凶狠地道:“你也可以在我破城之前自杀,免于受苦!但你们广平侯府有多少人?是不是人人都来得及自杀?贵邑城破之时,我部将所受的侮辱,我以重玄之家名立誓,必为他讨还!“
薛汝石站在重玄胜的身后,一时无声。
他当然知道,重玄胜的这番姿态,是作秀的成分居多,可心里仍是不可避免地被触动了。
他不过阳陵侯府的旁支,沾亲带故都是攀附,说真的,有多少人会在乎他的尊严呢?
虽然他从来都瞧不起郦子业,但平时在郦子业面前,还不是得笑脸相迎?
他爱惜名声,勤恳做事,苦心经营多年,才有入主岱城的一天。一无所成的郦子业,却是因为无能,
才不得不成为寿安城之主!
郦子业本心里,又何曾瞧得起他过?
重玄胜却是切实地在维护他的尊严,极其霸道地为他撑腰。
无论出发点是什么…
此举的确抹去了他的悔愧,削减了他的羞惭。
不远处,被骂得垂头丧气的新荣营士卒们,也不自觉地直起了腰杆。极其微妙的,产生了对“齐人“
这个身份的认同。
而此刻在城楼上咬牙切齿的郦子业,心情自是截然不同。
他想要大骂齐狗,他爹是广平侯,有何惧之!
可对方抬出来的,是重玄之家名!
那个出过重玄明图,出过重玄褚良的重玄家。
尤其凶屠的名号,在夏地是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他如何敢说,老子不怕,有种你就杀我全家?
姓重玄的人,怎么不能杀他全家!
他咬着牙却不能出声,他攥着恨,却也无法回避惊恐。
重玄胜对人心的把握,实在堪称绝妙,每一句都落在关键处,轻易就击溃了郦子业的心理防线,同时又完成了对新荣营的进一步同化。
城楼上,袁振终于意识到,一切都不能够再挽回。
这个体型痴肥的年轻齐将,实在是他生平所遇到的对手里,最可怕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