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摇了摇头:“数面之缘,不算是。”
萧恕若有所思,又问道:“你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选择盗丹逃亡么?”
姜望认真地说道:“我想,相较于满足我个人的好奇心。你如何解决你当前的人生困境,才是更为紧要的事情。”
萧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今日方知,去年在观河台,为何是你独耀天下。希望以后我还能有机会,和你坐而论道。”
然后他就紧紧地闭上了嘴。
他学的是纵横之术,擅长的是口舌如簧。
很懂得远交近攻,太擅长借力打力。
但他没有再接受姜望的帮助,也没有求恳任何一个人。
此刻他竟然并不打算再说话,而是就在长街上……同那城门外的张巡一样,盘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丹国的两位天骄,一坐城外,一坐城中,隔着数个街区,遥遥对峙。
有一种奇妙的因缘感。
这样一座混乱的城市,仿佛分割了两种人生,两种命运。
人生而有异,命数自然不同。
有的人习以为常。
而有的人……不认。
就在萧恕坐下来的那一瞬间,他体内的道元立即开始汹涌,卷动惊涛。天边骤然亮起了一个光点,璀璨如星辰!
在场众人,包括还守在城门外的张巡,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萧恕的打算。
他打算就在这四十天的时间里,立成星楼圆满,然后借用六识丹之力,当场突破神临,以此来破这必死之局!
这毫无疑问是非常艰难、甚至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成就神临不是吃饭喝水,不存在理所当然。在无人护道,积累也不足够,时机根本不具备的情况下,冲击神临是九死一生。哪怕他萧恕也被称名为天才!
天才往往秀出群伦,人群罕见。可放诸天下,放诸历史,却是多如过江之鲫。可那么多年少成名的天才人物里,能够从容跨过天人之隔的,又能有几人?
但话又说回来,设身处地,这的确是唯一一条看得到希望的路。
换做任何人处在萧恕的境地,在各方面条件和萧恕一致的情况下,也拿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来。
谷哪怕如此仓促地冲击神临,几乎看不到成功的可能。
但谁也不能否认,一旦成功,他就有了和张巡周旋的资格。
此刻,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中,萧恕当街盘坐,闭目冲关。一分一毫的时间都不愿意再空耗。
天边之星光,宣扬着他的壮举。
整个不赎城,见证着他的勇气。
他竟然有如此信心,他竟然敢走出这样一步棋……
实在令人惊叹。
山穷水尽已无路,劈山凿河又一天。
非大智大勇之辈,何能为也?
姜望最后看了正在建立星楼的萧恕一眼,一句话也没有再说,重新戴上斗篷,转过身去,独自往城外走。
他走得很快,很急,没有跟任何人告别,不想给庄国君臣留下任何针对不赎城的话柄——也许凰今默并不需要,但他总是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立在屋脊上的祝唯我,默默地注视了这一切的发生。
直到此刻,才开口道:“连横,做事。”
“封锁消息,在一个时辰之内,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以任何渠道,传出姜望出现在这里的情报。抓到一个,处死一个。”
连横呼哨一声,大街小巷,立刻出现了许多身穿血色劲装的罪卫身影。个个提刀按剑,以冷漠的眼神,注视着每一个街区的人,宣示着他们在这座城市里的力量。
“小事一桩。”连横很是轻松地看向祝唯我:“然后呢?”
“然后……”祝唯我笑了笑:“我和我姜师弟浪迹天涯去也!”
话音落下,人便飞身而远。
“啊?”
连横有些发愣,但已经连对方的背影都瞧不见了。
而他扭过头去看囚楼,先前立在四楼窗口处的罪君凰今默,也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了身影。
……
……
姜望没有去跟张巡再打个照面的意思,孤身而走,走的是另一边的城门。
位在庄雍洛三国之间的不赎城,本身即是建立在一片巨大的野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