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固有的消耗,抵住姜望的仙目瞳术,让彼此的视线,就这样高悬在战场上空,彼此纠缠。
咚!咚!咚!
吴询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军靴敲击地面,一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就是一支旗帜。
他哪里是在往前走?
他是在攻城拔寨!
其人每进一步,姜望的“城寨”就要少上一座,直至整个战场,尽插吴询之旗,而他孤立无援,八方受敌。
这种极纯粹的对“势”的争夺,姜望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且吴询又以兵家的技巧,加持于武道征伐。
令得他一抬脚,顷刻就带来山呼海啸般的庞巨压力。
在未战之前确立对敌优势,在将战之时进行战场布势,在既战之后强化凌敌威势——此三势也,是兵家之“兵形势”的精髓。
姜望维持“一目尽天涯”的仙术,消耗是要大过吴询的。
所以吴询选择维持目识战场的对耗,以此为自己确立优势。现在正是他于战场布势之时,他要进一步强化自身胜势,而压缩对手的选择,让胜负走向一个确定的结果。
姜望站定不动。
姜某原来不知兵。
他只是一个很了解自己的厮杀客。
吴询的脚步一抬开,他就清楚自己在“势”的争夺上,完全不可能是对手。吴询对势的把控,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在今天与吴询对决之前,他从未想过,“势”竟然能有如此的运用。
将沙场点兵,演绎于百步之争。把千军万马,斩进寸草飞埃。
只是踏出两步,已经无处不是敌势。这要是真的引军与吴询对垒,恐怕要从开始被碾压到终局。
在这种情形下,若还是纠连于争势,只能是泥足深陷,越挣扎越下沉。
他拔剑。
剑刃与剑鞘在分离的时候碰撞激烈,炸开来的火星飞转在剑身。
仙龙法相掌控了目视,他的视线正在高穹与吴询的视线彼此逐杀消耗。
所以这时候看他的眼睛,是没有任何神采,完全的呆板,彻底的无情。
但他按剑的手,拔剑的手,此刻有一种极致的张力——
他好像正在拔山,拔一座撑天的巨山。
青筋爬在手背,好像苏醒的怒龙。
他完全不争势了,任由吴询攻城略地,抵至高峰。任凭整个校场,插遍吴询“势旗”。
他不争于外,而问于内。
问这具身体,是否有力。问这柄长剑,是否能够前行。
此刻他如在千军万马所围的战场最中心,独身仗剑,仗这一夫之勇。
吾欲胜,欲万胜,虽千军当道,万马如潮,吾往矣!
剑刃与剑鞘的分离,结束于最后一声脆响。他一剑斩出来,恰恰在那名为“龟虽寿”的长戈递来时!
千钧一发,流光相会。
哗啦啦,波澜骤起。
它体现在无垠的虚空,也体现在真实的时光,人生的长旅。
人们看到两条浩荡的长河,从虚空中涌出,交错于校场。
岁月和命运的长河再次交汇了。
姜望以假天之态,再次斩出他在陨仙林里奠定古今洞真极限的那一剑——曾见青史,岁月如歌。
如果说吴询已经完全占据空间上的“势”,此所谓“地利”。那么姜望这一剑,就剥夺了时间上的势,此所谓“天时”。
如果说吴询把控了客观的、物质意义上的“势”,这座校场尽是他的“势旗”。那么姜望这一剑,就赢得了命运上的势。
势虽壮,命衰矣!
剑锋斩长戈。
吴询双手持戈,一只手翻掌下按,却仍不能阻止长戈扬起,甚而带动他整个武躯后仰,脚下失根。
地势亦输矣!
姜望人随剑进,剑锋贴着龟虽寿的长杆走,人也逼近这天下闻名的武夫。
先斩岁月,再断命途,最后收身。
这一剑还未斩尽,姜望鼻端先嗅到一种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如陷修罗斗场。
他这时候才明白,青铜长戈龟虽寿的铜锈,并非是锈,而是强者的血!
不是一般的强者,是超越绝巅,拥有不朽之意的强者!
正是因为沾染了这等强者的血液,这杆“龟虽寿”,才没有随着庞闵的死亡,而逐渐凋落。才在庞闵已经死去这么久之后的今天,依然作为天下名兵而存在,依然彰显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