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过来的痕迹,自然可以拼凑出人生的轮廓。
冬皇现在说的若是真名,那就不应该全无线索。
洪君琰看向傅欢,傅欢也微微摇头。
“我不曾知晓秦国有此人。”傅欢道:“那边有个司马衡的弟子,不妨请他作答——钟阁员!你可知宁道汝是谁,能否为我们介绍一二?”
钟玄胤一手刀笔,一手竹简,翩翩然立在楼顶,很有名士风度。
闻听傅欢此言,他只道:“惭愧。钟某有负师名。
他的眼睛却看向冬皇,用行动表明他的态度——和姜阁员保持一致,绝对中立,也绝不轻言。
傅欢虽然请他查史,但冬皇不点头,他也不会开口。
冬皇淡声道:“若你能解释一二,某家并不介意。”
钟玄胤便直接道:“史无其载,查无此人。”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傅欢看回冬皇:“你既然不愿意说,又何必用假名呢?”
冬皇道:“不,我确实是宁道汝,但也确实‘史无其载’——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诸位对我的故事感兴趣吗?”
她脸上有浅浅的笑意:“你们都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宁道汝只是一个遗于历史外的无名之辈。
“你不妨说来。”洪君琰道:“若说朕的霸业终要成空,朕总也该知道是谁改变的这冬皇好像也并不紧迫,就立在这未能继续延伸的半截冰桥上,平静地讲述道:“我是道历一一九年生人,于道历七三三年成道,这一年,刚好是飞剑时代开启之年。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短暂的时代,这个时代本身也像飞剑一样倏然即逝。它短暂得好像眨个眼睛就结束了,却烙印在这个世界,将它所经历的这一百零七年,冠名为一个时代。
“我应当是这个时代的注解。因为我成道后的第一战,就对上了唯我剑魁。用我的惨败,验证了飞剑的锋芒。”
她看向钟玄胤:“史书应该有记载?道历七三三年,飞剑一道连出真君,飞剑三绝巅横世。唯我剑魁一年之内,剑败三真君。其中两个都有名有姓,只有一个被隐去了。”
钟玄胤凝重地点头:“确实有这样的记载。”
他是研究过这段历史的。
唯我剑魁的弟子有笔记传世,其中有这样的记载——唯我剑魁曾言“吾剑败三真君,昭于历史,飞剑自此横世也。”
但那三位真君的名字,却怎么都对不上。
他一度以为是误传,或笔误,或只是唯我剑魁随口说的虚数。
现在冬皇却还原了那段历史。当然,是否为信史,还要等回去之后,通过多方史料来交叉验证。
冬皇继续道:“战败之后,我请唯我剑魁不要传扬我的名字,因为我被斩消了道,而秦国当时内忧外困,无法承受更多风险。噢,当时我的身份,是大秦“‘上生典狱官’,执学大秦镇狱司。
大秦镇狱司的名声无人不知。
上生典狱官则是大秦阴影里的强者。
宁道汝当年若是这个身份,她的真名不为史载,倒也情有可原。
钟玄胤凝神道:“道历七三三年前后,秦国镇狱司并未有什么受影响的表现,当时的典狱官,应该是一个名为‘蛇首’的人。”
“不愧是司马衡的亲传!”许妄被映入雷海之后,好像也懒得再出来,便在其中抚掌而赞:“你对秦国的历史,比本侯都要更了解。本侯都不记得这些。”
“蛇首’,‘道’也。”冬皇道:“那正是我的化名。至于镇狱司没有怎么受影响…….那说明他们工作做得还不错。”
“后来呢?”孟令潇听得很认真:“你又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冬皇道:“我被斩消了道,修业成空,镇狱司是不能再执掌了,寿数也迅速凋零。
不得已,我在公羊显龙的帮助下,冻住残躯,延缓寿元凋零速度,但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毕竟他也不会三九寒蝉,不能在休眠的同时持寿。”
公羊显龙正是秦国公羊氏开宗的人。
“他说会帮我想办法,我权且当个指望。”冬皇继续讲述:“我逐渐失去意识,而后是漫长的一觉。直到三十年前,范斯年唤醒了我。我才知道,我还活着。”
她看着洪君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何尝不是许秋辞呢?她没有来得及经历的沉眠,我经历了。
姜真人眼皮微跳,这一局竟还有范斯年的参与!
也是……秦国都在虞渊修建万里长城了,这一局绝不是某几个人就可以决定的,必然是贯彻整个大秦帝国的意志。
洪君琰的眸焰轻轻跳动:“所以早在道历七三三年,三九寒蝉的仙术就已经泄露?”
“我倒不知具体时间!”冬皇道:“毕竟公羊显龙早就死在虞渊,我也没法问他是什么时候帮我延了寿。但醒过来后,范斯年就给了我很多关于许秋辞的情报,让我来编织一场许秋辞转世的神话。那份情报之详细,骇人听闻呐——”
“祖皇帝陛下,你现在很危险。”她轻声而叹:“这雪国上上下下,你可知道有多少双秦人的眼睛?你们闭关锁国,但却没有秘密。”
“也就是说,你在三十年前,就开始准备许秋辞的身份。而秦国或许在道历七三三年,就开始谋划今日之变?这的确是触目惊心,令朕不安。”洪君琰嘴里说着不安,声音却仍然很平淡:“后来呢?
“或许比您预计的更早,或许更晚,谁知道呢?我也只负责其中一个环节。”冬皇淡声道:“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太医署继续公羊显龙的工作,修补我的伤势;范斯年抹掉所有关于宁道汝的历史,所幸是以前在镇狱司任职,时间也过去很久了,这件事情便具有可行性;许妄抓取许秋辞的因缘,加于此身;王西诩帮忙移花接木,引导天机...
再加上我个人的一点点努力,再次成道。冬皇便这样诞生了。”
冬皇说着,抬起麂皮靴,继续先前的路,接续她的冰雪桥:“我如此坦诚,是否能够换回坦诚?雪国的祖皇帝陛下,若是我通过凛冬仙术做的手脚全都失败了,这九幽玄冰其实冻不住你,你就别再僵在那里了——不要叫我空欢喜,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