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显然不是为他自己问的。在他身后的疾火玉伶,也悄悄看了过来,担心和期待都挂在美眸里。
母汉公对待他们的态度也并无区别,温和地回应道:「散落诸天万界的人族,并不都能生存下来,也并不是都能得到那个世界的认可。当然也无法避免,有些世界里的人族,基于生存的本能,在环境的影响下,产生本质的变化。
「但就浮陆来说,魔灵为了修成人道修罗,对这个世界进行了强硬的干涉,这里的人族,基本没有异化的可能。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现世人族和浮陆人族的区别,就好比是庆火部和赤雷部的人。部族的强弱,会影响百姓的地位。去一个新的部族,也要得到那个部族的接纳……也即世界秩序的认可。但两者并不存在本质的区别。」
姜无邪握住疾火玉伶的手,紧了一紧。
作为现世霸国的皇族,他自然有办法解决世界秩序对一个同种同属的人类的认可。疾火玉伶所担心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
连玉婵安静地守在李凤尧旁边。
相较于气息虚弱依然光彩照人的李凤尧,她也自有她的秀丽精致。只是此刻眼神里,有一抹叹息。
说起来,那魔灵十句话里竟无一句真!创造这个创造那个,回归、重临、镇魔什么的,嘴里跑天河。
她还以为是九真一假,多少有些相信,中间几次动摇。
再看东家和小圣僧他们是何等坚定,她不免有些惭愧起来。天人之隔,确实是隔得有道理呀!
母汉公的视线在几个青天来客身上来回:「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令我好奇——在浮陆这样的她经营了很多年的环境里,以魔灵远超于你们的力量表现,应该很难被质疑才是。是什么让你们那么坚定地不相信她?」
净礼认真地道:「因为她的心是脏的。」
母汉公认真点头。
戏命则答:「前一刻她还想杀我,我怎么信她?除非我处在绝对安全的境地,我才愿意去判断她言语的真假。不然一律当做放屁。放得天花乱坠,也只是屁。」
母汉公笑了笑。
姜无邪偷瞄她一眼,最后还是选择诚实:「我把她当入魔的母汉公对付。」
母汉公语气玩味:「也就是说,即便是真的我,你也提枪便杀?」
姜无邪嘿然一笑:「这不刚好不是嘛?」
母汉
公又看向李凤尧。
面对这位远古先贤,惯来霜冷的李凤尧,姿态也是敬重的。但敬重之外,仍有自己的态度:「我在浮陆呆了一段时间,我感受到他们的生命是鲜活的,无法把他们当做庄稼。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外,我相信姜望的判断。」
母汉公于是看回姜望。
姜望道:「其实是那个问题。」
母汉公用眼神表示疑问。
姜望说道:「我问她,不断给人希望,又不断让人绝望的感觉,是否让她快乐。她回答说是的,那是她漫长生命里不多的快乐。
「我认为一个真正的强者,无论在世俗意义上善恶如何,一定是一个对自己有着十分相信的人,相信自己走在正确的路上,正在做正确的事情。
「凌辱无辜之人为乐,绝不是一种正确。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是。它是一种弱者的变态心理,无法享受挑战强者的乐趣,只能在更弱者身上寻找廉价的愉悦。
「我认为她没有强者之心。自然绝无可能成为您。」
一个神临境的修士,评价八大魔功之魔灵,一位达到了衍道层次、窥伺超脱的存在,没有强者之心!
但因为他在战斗中那样坚决的每一剑,竟给人一种如此理所当然的感觉。
好像这个青衫仗剑的年轻人,真有这样论断的资格!
「人类一直是这么鲜活,这么强大的啊。」母汉公慨声道:「所以哪怕只剩一点碎肉,一缕残魂,一丝残念。哪怕被封印在龙魔功里,数十万年不得出。我也始终坚信,与魔灵的这一局,我绝不会输。我的胜势有两点,都在人族。一则人族为诸天万界之大势。二则人族不屈,虽在此界势弱,也有薪火相传。我从来都相信,他们能够创造可能,我要做的就是一直抗争,一直……无论是作为母汉公,还是作为龙魔。」
姜望听出了不对,有些担忧地看过来。
母汉公布满细鳞的双手下沉,加速了恶鬼天道的消逝,语气轻松地说道:「我所寄身的这本魔功,名为《山河破碎龙魔功》,本就能汲取末日的力量。此世山河破碎,遂有龙魔功大成。所以我才在解封之后,有如此力量,可以顺利地抹掉魔灵。但诚如你们所见……我已成魔。」
「别紧张。魔灵短暂地成为母汉公,但毕竟没有成就真正的母汉公。我短暂地成为龙魔,也还没有真正地成为龙魔。」
「不过,时间不多。」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甲胃与龙鳞,抬起头来,笑着道:「虚弱了这么多年后,我现在还蛮强大的,约莫有当年百分之一的实力,还在不断拔升……所以我必须得死了。」
她的语气这么轻描澹写!
好像只是在说,我必须得出一趟门,看一看那朵花。
她又笑道:「不对,我已经死很久了。」
在场众人,一时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