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里,有一种笃定的理所当然。
竟然会让人觉得……他的是对的。
他的世界,他的思想,他的道理。当然有他的正确。
这是一种意志的笼罩,不见鲜血的入侵,微不可察,但切实在发生。
不过能够在这时候赶到中央之山的人,没谁不是意志坚定之辈。所以没有一个人开口。
“不然呢?”
直面革蜚的姜望,更是反问道:“又或者我该送你一程?”
革蜚沉重地喘了两声,然后道:“同为人族修士,同是天骄未来。我们彼此竞争,当然也要携手御外。山海境的竞争已经结束了,你还要杀我,这难道应该吗?”
这是一种细微的语言习惯。姜望心想。
以现世之大,列国纷争之频,几乎无日不战,无日不杀伐。大家各有理念,各有使命,厮杀频仍。像“同为人族,我们应当如何如何”这种话,只在诸如迷界那样的地方才常见。
而山海境目前为止都是人族天骄的试炼场。
你能想象在山海境的竞争里,有人面对斗昭的时候高喊,同为人族,请适可而止吗?
“同为人族”,这当然是一种“正确”。
但是当它变成一种武器、一种镣铐,想来不尊重它的,正是这么使用它的人。
“你设局算计我的时候,你跟伍陵一起追杀我好几天的时候,也没见你同为人族,该把机会留给我啊。”姜望笑了笑:“革蜚,我把你脑子打坏了?”
“山海境里的竞争无非各凭本事,我虽主动设局于你,但罪不至死,至少罪不至于真死在山海境!”革蜚道。
姜望有些好笑又有些头疼:“你罪不罪的与我无关啊,我们之间没有交情,只有矛盾。另外我很同意你的,山海境里的竞争各凭本事。现在我的本事在这里,你的本事也在这里,所以还有什么好的吗?”
“赢得这么多玉璧,是你的胜利。两手空空,是我的失败。山海境的竞争,谁也不如你。”革蜚稍稍挪了一下靴子,让自己站得更稳一些,吐字清晰地道:“但竞争已经结束了,你不能把我害死在这里。你无权给我定罪,没有资格给我这样的结局。”
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谈权利,在血腥**的争夺里讲资格,无疑是不很合时宜的。但又自有其光明的正确。
他明明虚弱不堪,大概扛不住姜望一剑。
他明明姿态讨厌,话让人皱眉。
但此刻他站在那里,有一种理念的光辉。
他在描述一种,“他的正确”。
而这种理念,悄无声息地向每一个生灵浸染,埋下种子,等待春生百草。
王长吉、祝唯我、月天奴,全都不话。
魁山事不关己,方鹤翎对此嗤之以鼻。
左光殊想要些什么,但是止住了。
“不是,我发现你话有个问题啊。”姜望似无所觉,饶有兴致地道:“怎么就是我要把你害死呢?”
革蜚虽然很虚弱,气势却并不弱:“你明明有多出来的一块玉璧,我又不叫你吃亏,你为什么不肯卖给我?我们既然没有生死大仇,那你眼睁睁看着我死,就是在害我!”
斗昭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欣赏了。
虽然和姜望已经默契言和,但是因对方歪理邪所憋的气,可没那么容易缓过来。
这个革蜚真是帮忙出了恶气了!人才啊!
姜望赞许似地点了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唯一的选择,就是不计前嫌,救你性命咯?”
“男子汉大丈夫,焉能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挂怀?过去也就过去了。”革蜚理直气壮地问道:“你的星光圣楼光芒璀璨,立的是什么?信?诚?都你姜青羊待人至诚,难道见死不救,宁为小人?”
祝唯我挑了挑眉。
这已经是在动摇姜望的述道之基了。
更可怕的是,这种攻击根本不会被察觉。
换做是一般人,这会早就已经陷入革蜚所构筑的伦理世界里,被他的理念所感染,从而不知不觉地,成为他的“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