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斐潜提出了一个建议,『若此战定,可请天子还都否?』
迁都?
众人不由得都是一愣。
董卓迁都过一次,曹操也迁都过一次,现在斐潜又问还都……
董卓迁都是强行迁都,曹操那一次算是拐骗迁都,那么现在斐潜说的还都,又是属于哪一种?
不过从政治层面来说,比起直接僭越称王,表示请天子迁都,或许才是更为精妙的一招。
首先是名正言顺,大汉的京都是长安,后来才是雒阳,至于许县么……
那是什么玩意?
不论在西汉还是在东汉,许县连个行宫都算不上,即便是到了当下,也谈不上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京都。如今斐潜表示请天子还都,于情于理都是没什么问题。
可是天子刘协会愿意还都么?
或许刘协有可能会心动,但是山东那一帮子人会愿意么?
山东之辈,已经将斐潜视为董卓第二,觉得西凉并州威胁很大,又怎么可能愿意将天子送到斐潜的手里?
如果天子真的迁都到了长安,那么到时候他们要不要搞第二次的酸枣会盟?第一次都搞不成,第二次又怎么可能成功?而且关键是天子到了长安之后,挟天子的就成了斐潜,而这些山东之辈要么夹起尾巴来,要么就要变成了谋逆之人,或者是就算夹尾巴也会被找各种理由挑毛病,不管进大殿是左脚先还是右脚先,亦或是两只脚蹦进来,都是错!
于是,势必又会出现当年刘邦割山东韭菜的局面……
但是不送过来,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长安雒阳,是大汉京都,这是天下共识,而天子不愿意还都,那么就意味着刘氏子弟放弃了他们祖先的基业,到时候斐潜不管是称王还是再做些什么,天下人也无话可说。天子都放弃还都了,其他人还有什么话好说?想要为天子所打抱不平,都找不到理由来!
这几乎就是摆在桌面上的阳谋,不管山东之人怎么选,都是一个极难的结果。
『至于太原晋阳……』斐潜沉声说道,『倒也不急攻伐……』
众人不由得一愣。
『盖天下之事,三王以来,其所论者多备矣,奈何尤有不劳而功成,名盛而实副者众也。』斐潜缓缓的说道,『得天子命,牧一方民,无饥寒穷困之忧,无力役劳苦之患,其所任职不过簿书之间,闲暇之时宁可高会歌舞,却不愿有所发明致志,何也?若其论之,皆为有要,若其行知,却失其道。孝高皇帝之恢廓慢易,而足以吞项氏之强,孝文皇帝之宽厚长者,而足以服天下之奸诈。何者?任人而人为之用也。』
『是故,太原晋阳之失,非旁人之责,乃某之过也。』斐潜环视一圈,『当今天下之人,其所谓有才而可大用者,当以举荐乎?孝廉乎?亦或科考乎?推之公卿之间,列之士民之上,便可为德乎?可为用乎?当可用乎?任之若失之如晋阳,则为公卿故,亦或士民故?古之圣人,高拱无为而天下安,乃古之人淳朴而利微也。今之世人,律法森严而不可禁,乃今之世事繁杂且利甚也。』
『天下之未治,责谁?』
『乡野之贤曰,「不在其职,焉可谋之乎?」』
『郡县之吏曰,「上令如此,非我之故也。」』
『朝堂公卿曰,「所托非人,奈何错之哉!」』
『家国天下,唯有天子之责乎?』
『天子又以天命之,则天下之罪亦可谓为天命之?百姓之苦百姓承,皆为天命莫嗟叹!』
『如此,可乎?』
『夫子有言,有错则改,善莫大焉。然不知错,不认错,不以错为鉴,何可改之?何如善之?』
『某令崔氏为太原守,以其名而不查其人,为某之过也。』斐潜缓缓的说道,声音铿锵有力,『今有过,则当改!以太原晋阳之例,而告天下!名不符实者,害国甚也!以名望而定人事,误国甚也!为天子令,所牧一方,当有能,能当考之,当有德,德当察之,当有绩,民当诵之,能德绩三者合一者,方可称之晋之是也。』
『名望孝廉之论,今可休之也!』
斐潜斩钉截铁的说道,『太原晋阳之事,可引为天下戒!』
众人齐齐应是。
谁能想到,斐潜对于太原的态度,竟然不是捂盖子,也不是急切的将其收复,而是准备挂起来裱在墙上?
晋阳陷落,是斐潜识人不明。
斐潜识人不明,是因为大汉之前以名望为先。
现在好么,当年郑玄好不容易劝说斐潜同意开出的口子,因为晋阳崔均一事,给彻底的封死了,天下名士还驳斥不了什么,毕竟当年崔均也是名士啊!自己又如何能够证明此名士不是彼名士?要试图证明,那么就等于是参与科考了,若是不证明,那么就默认名不符实。
荀谌司马懿等人都是暗自心惊,同时也不免感慨,如此一来,崔氏上下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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