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黄成点头,『但这个又与当下河东有何关联?』
荀谌说道:『文功之中,并非仅有经书诗文啊……也有人望……』
『人望?』黄成重复着,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但是又觉得一片混沌。
荀谌看着黄尘,似乎也在考虑着要不要和黄成解释。
『还请赐教……』黄成端坐,拱手以礼。
荀谌沉吟了一下,下令让周边的侍从都退下之后,才低声说道:『黄将军,主公崛起于北地之时……虽说有复阴山之功,然亦有取巧豪夺之嫌,失于方正平和……这么说罢,当下之局么,其实是主公欠下的旧帐……』
『啊?』黄成挠头,『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是糊涂?』
荀谌低声说道:『主公两手空空至北地,兵不满千,将不过十,钱财粮草地盘……都是哪里来的?莫忘了,当时主公是上郡守,不是河东郡守……』
『哦……』黄成有些明白了,但是不免有些愤愤,『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更何况当时上郡什么都没有!』
荀谌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这当然是陈年旧事,不过……若是易地而处,黄将军若是换成了立足于彼处,可愿意就将这些「旧事」,雨打风吹去了无痕迹?』
『这个……』黄成沉吟良久,摇了摇头,『不能。』
『这就是了……』荀谌看着黄成,『黄将军可是明白了?』
黄成叹息了一声,『明白了。只是……可惜这好不容易才有的平和啊……』
荀谌笑了笑,『不得百炼,何以为钢?』
……
……
河东安邑。
裴茂低声对着裴俊说道:『老夫以为,骠骑如今明面上是战丞相,实际上也想要收拾我们……』
『为何?』裴俊大惊,『裴氏安分守己,这……而且曹军已经渡了风陵,随时可能兵至安邑,这骠骑还要怎样?!就不怕……呃……』
斐茂点了点头,『嗯,就不怕。』
『这……这这这……』裴俊不知道是应该发怒还是发抖,还是干脆两样一起来,『明明是骠骑与丞相有隙,却朝着我等良善之辈下手,这究竟是何道理?!还有没有天理了?!』
裴茂眯着眼,捋着胡须,『天理?天理是何相貌?汝可曾见过?某不记得授汝经文之时,还说过什么事事皆需凭天理!若说天理,那么欲攮外必先安内!此就是天理!』
『这……』裴俊无言以对。
『骠骑昔日擢于草莽,为了些许钱粮,不惜行哄骗之术,欺诈之法,虽说得逞了,但是也毁了骠骑在士林之中的声誉……』裴茂缓缓的说道,『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昔日骠骑欺上瞒下,巧取豪夺,谄媚献瑞,虽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然可谓君子乎?行鸡鸣狗盗之事,自是贼也。如此,贼可立国乎?若其立,国何如?』
『这个……』裴俊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就会说这个,那个……』裴茂皱眉,『让老夫如何放心于汝?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君子当居于上,到处专营之辈,是小人之举。骠骑如今欲成大事,必然要过这一关!一个利字当头之人,不可为君子。而既不可为君子,何可立于国?』
『这些年来……』斐茂有些感慨的说道,『想必多有人对于老夫不满……唉……认为老夫是挡了他们的财路,束缚了他们的手脚,看着旁人赚取横财便是垂涎欲滴……却不知道横财便是祸根!』
之前裴氏内部也闹腾过一阵。
裴茂几乎是亲手杀了裴耈,也将裴氏之中清洗了一遍,这才算是多少留下一条老命来。
『富可敌国……』裴茂冷笑道,『家国法度,当容一「敌国」乎?「小富即安」四字,方乃持久之道也!』
就算是皇帝昏庸无能,但是大臣不会也跟着昏庸罢?
一个地方士族,区域富商,动不动就想要『敌国』,这是自寻死路,还是说被钱财糊住了心窍?
『如今雄主当朝,裴氏自当谨慎!』裴茂沉声说道,『诗书传家,可传万世,然贪婪狂妄,立时破门!』
『家主,或……或不至于如此吧?』裴俊说道,『骠骑……骠骑如今在西域……』
『哼!伱想岔了!』裴茂沉着脸,『正是因为骠骑在西域,故而才更加危险!』
裴俊额头上不由得流下冷汗来,他忽然明白了裴茂的意思。
如果骠骑在关中,那么收拾士族的时候就不会太狠,毕竟还是要表现一下『仁德』的么,但是现在在河东的不是骠骑,而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是干什么的?
真的就以为司马懿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
若是司马懿下了重手,有错杀没放过,斐潜回来了之后会因为司马懿多杀了人就让司马懿赔命么?
顶多就是叱责几声,然后让司马懿闭门思过而已!
『人心浮躁啊……』裴茂瞪着裴俊说道,『某特意寻汝前来,就是想要告诫于汝,若汝留有什么手尾,趁早收拾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