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一碗饭在送进来之后,就没有动过。
明白了……
王豹在绝食。
这几乎是最为痛苦,并且违背人的本身**的一件事情。
和厌食症不同,病症是身躯已经觉得不吃饭才是正常的,吃了会呕吐,而王豹这样的绝食则是在强行抑制自己的**,而餐食就摆放在一旁。
『何苦如此?』杜畿的语气有些缓和,毕竟对于敢于直面自己生死的人,多少都有些敬重。
王豹抬起头,微微扬了扬眉毛,哑声而道:『昔日奔波苦,今日无意尝。』
王豹明白杜畿的意思,但是他也同样用一句双关的话语进行回应。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决意要死的和只是想要用死来威胁的人,眼神是不一样的。
杜畿微微点头,然后朝着王豹拱了拱手,施了一礼。
王豹端坐不动,没有避让,只是抬手回了一礼。
杜畿转身而出。
王豹则是垂下眼睑。
牢头跟在杜畿边上,弯着腰,陪着笑,『令尊啊,这事情……』
虽然说在牢房里面死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毕竟躲猫猫都能没命,就别说封建王朝的牢狱之内了,但是这一些人,一来是魏延抓捕来的,谁知道是不是要有什么其他用处,二来在牢狱之内,哀求哭嚎祈求怜悯的基本上都是被看不起,反倒是像王豹这样的人,容易获得些许的尊敬。
杜畿走出了大牢,仰头望天,沉吟片刻,说道:『三日之内,依旧按时送餐……三日之后,若是依旧不食,多半会昏迷不醒……就给他一个痛快罢!』
牢头得了吩咐,便是立刻轻松了许多,点头哈腰,口称领命。
杜畿嗯了一声,摆摆手,也不管弯腰都快将脑袋贴到地面上的牢头,转身而行,回到了县衙之中。
每个地方,每个国家,都有一些人,看起来脆弱,实际上坚强,也有一些人看起来忠贞,实际上**。这些性格之间的间隔并没有那么的明显,也不是如同楚河汉界一般的对立,很可能今天对这个忠诚,明天就是对那个磕头。就像是明末之时,对满清就是手脚酸软,未战先溃,摇身一变成为绿营之后却是心狠手辣,死战不退,都是同一个人。
杜畿沉吟了片刻,招手唤来了随从,吩咐道:『去请有闻司的人来!』
有闻司的人很快就来了,向杜畿见礼。
杜畿也没有故意摆什么谱,搞什么低头看行文,权当做没听见的模样,而是招手让有闻司的人坐下,然后说道:『昨日魏将军送来的人里面,有人欲绝食全气节……』
有闻司先是哦了一声,没怎么当回事,但是看杜畿就说了这么半句话,就没有了下文,才反应过来这半句话是说给有闻司的!有闻司能做,才有下半句,不能做,就是连下文都没了!
『县尊之意……』有闻司目光微动,『是说蓝田周边有山东耳目?可是……未曾见到有人走通消息啊?』
在主要的交通要道上,都有值守哨卡。
杜畿点了点头说道:『有时候,未必要送什么消息,只需要做个见证。』
『不传信?只是见证?』有闻司皱起眉头,『只是见证的话……这周边……』
蓝田周边,就是原本接受各类流民的大本营,中转站,人口复杂程度可见一斑,在没有系统档案也没有图像影存的汉代,想要筛选出特定的人物,并且无疑是一件及其繁琐,困难无比的事情。
杜畿又是点了点头,『这些某都知晓……』
有闻司顿时就有些尴尬了,他明白杜畿的意思,如果说有闻司所有说的事情,都是杜畿已经知晓的,那么有闻司的价值又何在?
『若是没有……』有闻司的人还想要扳回局面。
杜畿笑道:『有还是没有,某都会据实上报。』
有闻司最后只能低下头去,『属下领命。』
展现价值,才有价值,不论是生,亦或是死。
当然关键的点是领导者必须要有能力,是真正的能力,不是捞钱的本事,否则就一句话,不清楚不明白不知道,既是在自己脸上抽巴掌,也是抽在了身后的政治群体之上。像杜畿当下,身正持中,即便是有闻司之人,旁人闻风丧胆,在杜畿面前也只能是乖乖听话。
王豹有王豹自己的坚持。
王豹的坚持,或许就像是他所说的,『昔日奔波苦』让他已经失去了对于再次搬迁的希望,只求能给家乡的人留下一些什么,而有了乐银等人的投降的背叛,他的坚持才更加的有价值,而这个希望和价值,无疑靠他自己是带不过去的……
杜畿也有杜畿自己的坚持。
他看向了桌案一角的那封请帖。
韦氏官家专门递送过来的请帖,是表示韦端生日,请杜畿前往小酌。
杜畿和韦端的关系,从一开始的紧密,到后来的渐行渐远,再到现在的客气的疏离,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也不是一两件事的影响,而是在看到了韦端,尤其是其子韦康的行为,和整体大环境的矛盾和冲突之后,杜畿才做出的如此的决定。
在斐潜的影响之下,整个大汉的士族体系都开始了变化。不仅仅只有庞统为首的那一帮人,在山东还是在关中,都有人感受到了历史之河流向的改变。
一些人不适应变化,而另外一些人渴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