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乡随俗,可不仅仅是针对于『乡野』来说的。
按照之前的印象,崔厚觉得甄宓就算是能留在官廨之中,也定然不舒服。不是甄宓自己不舒服,就是让其他官吏不舒服。可他万万没想到,甄宓竟然改变这么大,若不是他之前见过甄宓多次,断然不会认错的话,他几乎要以为眼前的人只是相貌相似的另外一个人了!
崔厚一时有些愕然,倒是甄宓抬头看见了崔厚站在屋外。
『既是旧识,何见局促?』甄宓微笑着说道,『崔会长可是稀客!失迎了,莫怪!』
『岂敢,岂敢!』崔厚连忙上前拱手,『崔某凡俗之人,当不敢无事前来搅扰……今得见甄娘子……呃,甄从事风采更胜往昔,而某在外依旧是风雨飘摇,福祸不定,着实令在下羡慕啊……』
崔厚这一番话,倒也并非纯粹为了邀好,也确实是有感而发。
甄宓最早来长安的时候,还要专门拜访崔厚,要说讨好崔厚的话,看着崔厚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而现在则是反过来了。
而崔厚呢,在最开始的时候以骠骑旧识为自诩,再加上觉得自己为骠骑奔波商贸,劳苦功高什么的,结果差一点却成为了阶下囚。
现在看来,反倒是甄宓的选择才是正确的。虽然说崔厚在大汉商会之中似乎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可是到了这里,依旧是要对于甄宓客客气气,点头哈腰。虽说从事这个职位并不高,但是这份权柄却足够让人羡慕了。
除了职位之外,甄宓当下外表装饰的这种改变,也让崔厚吃惊,并且多有感慨。
崔厚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袍,还有在腰间悬挂的玉佩,之前觉得还挺好,现在看来,怎么看都是觉得很是俗气……
『崔会长客气了,』甄宓邀请崔厚坐下,然后又是让在外面的仆从送了些茶水进来,然后才对崔厚说道,『商会之中一切安好?』
『是,是,一切都还好……』崔厚大体上说了一下,也不算是假话,因为这一段时间来,整体商贸运作都是比较的平稳,并没有什么特别事项,再加上崔厚原本也是商贸的老手,所以做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处。在叙述了一番之后,崔厚才提及了骠骑关于西域的提价指令,然后问道,『在下性躁痴劣,未能体察骠骑深意,唯恐办事不妥,误了骠骑大事,无奈之下前往拜见骠骑,骠骑却令在下来寻甄从事……故而腆颜前来,还望甄从事不惜赐教……』
听闻崔厚这一番话,甄宓也不由得抿嘴一笑。
说实在的,崔厚之前在她面前,可没有这般的客气过。
不过甄宓也不会特意拿捏,毕竟崔厚也特意提及骠骑,也是为其借势,表示他也同样是背后有人的……
具体是上头有人更强,还是背后有人更好,当下确实也没有必要分出一个高低强弱来。
于是甄宓笑道:『崔会长能得骠骑亲派差事,不管难易,终究是一桩好事。妾身既为臣,自然是应尽本分,全力以赴。还请崔会长直言,究竟是何事忧虑?』
崔厚将事情一说,甄宓就是恍然,『明白了,主公让崔会长来此,怕是因妾身奏表而起……』
其实在崔厚来之前,甄宓就得到了通知。
甄宓起身,到了身后书架之上,找出了一份存档的奏表,然后放到了桌桉上,轻轻往前一推,示意崔厚取阅,同时说道:『妾身前些时日,有感山东山西经贸往来,商品买卖,交易集市等等,故而写了一篇奏表,主叙商货之要……骠骑让崔会长至此,多半就是想要让崔会长看一看此表章了……』
甄宓说的似乎只是看一看,但是实际上并不是。
斐潜的意思是在这个西域货物,甚至是大汉商会的东西买卖交易方面上,显然甄宓更有研究,更明白其中的要害之处,所以是让崔厚来取经的,听从甄宓的建议,而不仅仅只是看一眼甄宓之前所写的奏章。
否则只需要让人转交奏章给崔厚看不就完事了么?
崔厚见甄宓并没有特意刁难什么的,颇为意外,稍微愣了一下,便是拱手致谢,然后接过了存档的奏章看了起来。商人么,奇货可居总是习以为常,有好东西总想着要卖高价也是习惯,但是过头了就往往就会让人觉得是奸诈和有意刁难,而甄宓几乎是完全舍弃了这方面的商人印迹,让崔厚惊讶的同时,不免也有些心中感慨。
『金、银、铜?』崔厚看着甄宓写的表章之中,似乎占据了很大一个篇幅的项目,不由得轻声重复着,『山东多奢华,喜金银,融为锭,多存藏……又见关中铜贵,多输送,少回旋,私铸钱,常得意……甄从事,这……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甄宓点了点头,脸色渐渐的变得严肃起来,『崔会长,妾身虽出身于冀,然如今居于关中,为臣骠骑,自然当以骠骑大业为重,不知崔会长以为然否?』
崔厚一凛,连连点头,『当然!自当如是!』
『山东弊之久矣。』甄宓缓缓的说道,『这山东劣铜输入之事,崔会长莫要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