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退下!退下!』韦端再次向李圆赔罪之后,长长的叹息一声,『此事……当如何啊?!』
若说个人的情感,韦端恨不得全数将城中闹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活生生先打断双臂,然后一个个再砍掉脑袋,算是赔偿他儿子受到的伤害。
可问题是,城中被捕的这些人当中,也是别人的儿子。如果说韦端能够将其中哪些真正对于他儿子韦诞行凶的人甄别出来,然后以直报直,以血换血,倒也没有什么问题,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可是昨夜之中混乱至极,到底谁动了手,谁才是伤害韦诞的人,根本无从分辨,又谈何处置?
而起即便是要依律处罚,这个『律』又从何而来?
以『叛乱』定罪?是不是会太重了?
以『违禁』定罪,是不是又太轻了?
更何况还有『有罪先请』、『亲亲而护』等的规定,这些又要如何衡量?若是自己定律定得不合理,然后将这些子弟全数都治罪了,虽然表面上这些子弟的父母未必会敢说什么,也未必敢对于骠骑龇牙咧嘴,但是一定会记恨,记恨几年,十几年,几十年!
这种记恨,会落在骠骑身上,也会落在自己身上,落在韦氏家族的身上……
因为若是换成了韦端自己,他也是这样的。
事头之上,自然是表示,对,骠骑说的对,对,韦端也判得对,没意见,一点意见都没有,但是翻过脸去,就记得自家的儿子侄子被骠骑,被韦端给判刑了,给迫害了,至于自己孩子有没有做过一些什么伤害他人的事情……
自己孩子那么乖,那么聪明,那么懂事,怎么可能会动手?动手的必然都是其他家的孩子,自己家的只是受到了牵连而已!
只要稍微想一想,韦端就觉得脑袋一个像是十几个那么大,心中又挂念着自家的儿子,又要考虑整个家族的未来,还要想着律法要依照那一条,还不想一口气得罪那么多的人,毕竟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维护起来韦氏家族声望……
杜畿轻声说道:『听闻主公已经派人委任种氏参律……』
『种氏?』韦端瞪大了眼。
种邵当年死后,种劼就基本上闭门不出了,后来和谯并搞了一个什么谶纬宫,算是初步重新进入朝堂,结果现在……
杜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委任为参律院辅编……』
韦端吸了一口凉气,身躯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种邵年轻时就有名气,在中平末年,就已经是担任谏议大夫,对于朝廷律法之类的自然是熟悉无比。种劼自然得传家学,对于律法之事也不见得比韦端差多少。
斐潜的意思似乎已经通过这一个任命跃然而出,若是韦端不敢做,或是不愿意做,自然就有人顶替他来做!
韦端不由得苦笑出声,眼中也是隐隐有些泪花,『某何错之有?做错何事?竟是落得此番场面?』
李圆嘿然有声,然后不客气的说道:『韦兄,不是做错,而是没做!』
韦端顿时将眼眶内的眼泪收了起来,『二位之意……』
杜畿皱眉说道:『韦兄,莫再试探了……事到如今,当有所为……』
韦端顿时就哑然无语,许久之后才拱拱手说道,『为兄错了。主公此举,乃欲分化吾等,为兄实在是……』
韦端其实已经明白了骠骑将军斐潜在这一次事件当中的用意,就像是骠骑常用的策略一样,似乎都摆在明面上,可是就是棘手无比!
其实那一句『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已经是讲得非常直白了。斐潜明明已经知道了会有人闹事,可是就是等着闹将起来,然后才一网打尽,甚至不惜冒着长安损毁的风险,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落到坑里,而这些坑中之人,就被迫要开始相互残杀……
甚至连究竟应该用什么方法,其实都通过庞统的行为告诉了韦端等人。
只不过韦端之前还多少有些期盼,希冀着他依旧能够笼络关中三辅的士族大户大姓,来充当一个所谓关中士族『代言人』的身份,有更多的筹码,从而获取更多的利益。
可是现在一来,基本上全数成为了泡影。
因为伤害和仇恨。即便是将来或许有利益会暂且放下,但是也仅仅是暂且而已,就像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一样。
韦端心中有恨么?
有,自家儿子成了残废,即便是暂时忘却了,只要一到家中,又如何不想,如何不恨?然后其他人家的孩子受到了严惩,即便是『依律』治罪,就都会通情达理心甘情愿的接受么?
醉仙楼烧起来的那一把火,不仅是烧了醉仙楼,而且也是烧掉了关中三辅河东山西的许多士族子弟『朋党』的基础啊!
从此之后……
『早知道……』
韦端长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便是如此……』韦端咬着牙,就像是野兽在阴影中咆哮着,『既是不得不为之,便要做得漂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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