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意思啊……
司马懿转头进了酒楼,一边拾阶而上,一边聆听着。
“一人耕,百人食。一妇蚕,而百人衣,可乎?若是如此,朝廷田赋何在?公卿车服何存?职官禀禄何依?一耕一蚕,欲求百人之需,不亦难如登天乎?故而需观天时,相地适宜,胼其力,重桑梓也!然有自诩君子之辈,一不明天时,二不清地理,三未曾汗流,四未炽颊背,日间涂脂抹粉,夜里狂饮高歌,借贷以成其厨名,汇众以邀其赞评,可称士乎?可称君子乎?”
司马懿微微笑了笑,看见了正在慷慨激昂的那个人。
那人背对着窗户,阳光从他身后照耀进来,照在了他的头上和肩膀上,看不太清楚面容,只能依稀的见到那亮如星辰一般的眼眸。
“依汝之言,吾等皆需汗流污背,捣泥弄土,黧其面,炽其背,日待霡霂,夜盼甘霖,方可称士耶?若如此,汝为何不去?”酒楼大厅当中,有人不屑的出言讽刺道。
“就是,上古有类,以成其国,士传诗书,农本耒耜,工专绳墨,商贸财货,各司其职,方各得其所。今若士趋农桑,发如蓬,蹈险履危,挥锄扬簸,则需农何用?又何人传诗书?农人么?可笑,可笑……”亦有人应和着说道。
“哈!”司马懿忍不住朗声而说道,“士传诗书?不错!可汝有何诗书可传?不妨试言之!冠士之冠,服士之服,习士之书,便可为士乎?语不知书,言不及经,百事不取,手足无用,亦可称士乎?仲尼尚言,其不如圃农,如今之人,竟背祖忘典,违先圣之意!岂可怪也欤!”
“汝……汝为何人!胆敢于此妄言!”有人戟指司马懿,见其年幼,便出声喝道,“汝之大人何在?休要捣乱,速去,速去!”
“在下温县司马懿……”司马懿没理会一旁指手画脚的人,而是径直朝着窗户处的人拱拱手,说道,“见过兄台。”
“在下太原王昶,”王昶也朝着司马懿还了一礼,问道,“不知司马兄弟,与水镜先生……”
“水镜先生乃在下叔父……”司马懿说道。
“哦……久仰,久仰……”王昶扬了扬眉毛,再次行礼道。
两人都微微笑了笑,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
酒楼大堂内方才指责司马懿妄语,没有身份的人也闭嘴不言了。若说之前水镜先生司马徽不过就是在河内荆襄略有名气,但是现在于守山学宫之中挂上了名号,又听闻曾经给征西将军取了“隐鲲”之号,自然在平阳之处人人皆知。
“咳咳……”大堂之中,有人咳嗽一声,说道,“司马小弟之言差矣,孔子言不及圃农,乃樊迟请学稼圃,孔子方曰其不如也,又言,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吾辈亦尊孔圣之言,学礼明义,取信言诚,又何错之有?亦或是司马小弟,曲解圣人之意乎?”
“就是就是,孔圣亦言,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若真如二位所言,岂不是皆碌碌谋食,何人求道?二位可谓是本末倒置矣!”
司马懿转过身,和王昶并肩站着,目光流动,心中暗道我随便挖个坑就真有人跳下来,还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王昶笑了笑,说道:“不若在下替司马兄弟作答可好?”
司马懿伸出手掌,略略一翻,无可无不可的示意王昶。
“饥餐渴饮,此乃人欲也。于贫馁之时,有樊迟之意,求学圃农,以福家族,其为过乎?”王昶朗声说道,“孔子甚重樊迟,汝等知其问于圃农,亦当知其亦三问于仁,同有知、崇德、修业、辩惑等,孔子亦言,此乃佼佼也!”
王昶说着,然后看了司马懿一眼,似乎在询问这样的回答方向是否正确。
司马懿微微点点头,然后跟着说道:“农桑,养生也。精修圃农,亦不敌天灾**,故孔子曰樊迟求小人之道也。君子固当不应以贫、食为念,用心于明行,仕则为政,达则广德。故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尔等口中言孔圣,然心中无仲尼,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兄方才所言,方为孔圣大道!须知仲尼少时,亦操贱业,故能多鄙事!孔圣自幼家贫,顾仓禀,牧牛羊,耕田亩,风吹日晒,方十有五而志于学!知其劳苦,固有言‘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亦,禄在其中矣’是也!”
“吁!不知农桑而食俸禄者,无异残国害民也!士当治世,农当耕作,然唯有辅相清明之才,方深知治理之道,以免实扰于时。十羊九牧,不知所从,浮食游手,不知所作。夫君子之所贵也,乃知农,知兵,知工,知商,立而为政者,规以其摹,定以其势也。古之君子,皆庙算之,而后从事,故其应也有候,而其成也有形。众人以为是汗漫不可知,而君子以为理之必然,如炊之无不熟,种之无不生也,是故其用力省,而成功速也。”王昶接着说道,“若不亲历农事,岂能知天地?不亲临战阵,岂可明血勇?坐而论政,朝令夕改,及其发一政,则曰姑试行之而已,其济与否,固未可知也。前之政未见其利害,而后之政复发矣,如此使民何所适?”
“是故,清谈而无实者,某羞与为伍也!”司马懿甩了甩袖子说道,“王兄,不如归去?”
“归去,自当归去!”王昶大笑,然后伸手为邀,便可司马懿把臂一同往外就走。
堂内众人讪讪不敢言,看着王昶和司马懿的个头虽然不高,气势却足,也不敢阻拦,便下意识的让出一条道路,看着王昶和司马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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