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你怀孕着呢!』
亚咪拍了拍肚皮,『这不都还没鼓起来么?装在里面又丢不了,你怕什么?!之前娘怀着我的时候,都有去打仗!』
『……』斐潜无言以对,过了片刻才正容说道,『不行。』
亚咪顿时就眯起了眼,甩手,像是丢一块破布似的的丢开了斐潜,扭头往回走。
斐潜无奈跟在后面,到了厅堂内坐下。
亚咪一本正经的眯着眼,端坐着,不说话。
斐潜沉默了片刻,『你要不要给你娘亲写封信?我应该会经过陇右。』
『好!』亚咪顿时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但是很快又像是被霜打了茄子一般蔫下来,『可是我不认得多少字……』
羌人没有自己的文字。或者说在还没有形成体系的羌语的时候,就被先一步的华夏给所打断了,所影响了。因此羌人有羌语,但是没有文字。这就像是后世很多地区有不同的方言,但是没有方言对应的文字体系,或者即便是有,也是零碎的,并不完整。
『哎……来人,取笔墨来!』斐潜也懒得和亚咪说让她多读书多认字了,『你来说,我来帮你写罢。』
『好啊!』亚咪顿时凑近了些,『啊,那我可以在信里面……说你的坏话么?』
斐潜叭咂一下嘴,『你可以说,但是我可以不写。』
『呀!那怎么行!』亚咪说道,『我还是叫别人写罢!』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真当下人拿来了笔墨之后,亚咪还是坐在斐潜的身边,絮絮叨叨的念着她对于家乡的思念,叙说着在长安的见闻……
骠骑即将出征的消息,不仅仅是在骠骑府衙内传递,也在长安三辅之中散播而开。
大军需要集结,后勤需要整备,这些动作都是无法完全规避旁人的视线的,也无法完全脱离普通人而进行运作。庞大的行文数量,携裹着各种各样的人和物,在长安三辅之地,刮起了一阵勐烈的风暴。
战争的乌云翻卷着,然后就像是在平静的深潭之中砸下了一块巨石,瞬间喷涌出来的波浪沿着水面不断蔓延,涟漪扩散。
河洛。
杨彪坐在四知堂中。
原本这里坐着的一众老者,已经凋零,现在则是轮到了杨彪他自己坐在这里。
而他也渐渐就像是被四知堂吸取了精华一样,变得苍老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神异鬼怪,而是大多数人放下了权柄,不再位置上的时候必然会出现的衰老,而且在大汉可没有什么美容保健,大多数人一过四十就进入了快速衰老的环节,能活到六十便是可以称寿了。
杨彪正在静坐,忽然杨修急急从院外走了进来,拜倒在堂内。
急促的脚步,代表了杨修激动的心情,因他而来而扬起的灰尘,就像是绽放的兴奋,『父亲大人!骠骑欲征西域!』
杨彪勐地一直腰,然后准备站起,却因为坐得时间长了,身形有些晃动,便是又跌了下去,扶着桌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西域……果真是大乱了?』
杨修一拍巴掌,『定然如是!这骠骑原先还隐瞒……呵呵,现在,瞒不住了!这一次,骠骑可是真有苦头吃了!』
对于斐潜,杨氏上下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好感。
杨彪就别说了,杨修在斐潜面前也是一直没有讨得到任何的便宜,即便是杨修故意装作卑微,愚钝,甚至不惜装疯卖傻,除了获得斐潜怀疑的眼神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有。
关键是杨彪杨修都不傻。
如果杨氏父子都是傻子,那么或许就会安心于河洛,守着一个残破的雒阳城,安分守己的过着自家的小日子,得过且过。
可惜他们都不傻,所以他们知道河洛地区只不过是斐潜和曹操故意留出来的缓冲区。
这种左右都要仰仗旁人鼻息,随时随地都可能颠覆的日子,杨氏父子并不会觉得多少快意。
憋屈久了,时间长了,难免就会变成了怨恨。
恨天不公,恨地不平,恨人不淑。
于是当知晓斐潜西域大乱,不得不出征的时候,幸灾乐祸也就是在所难免。
两人相视大笑,震得四知堂上的灰尘噗噗往下掉。
过了片刻,笑停了,忧愁又像是飘荡起来的灰尘,别管往上飞起有多么张扬,终究还是有落下的时候。斐潜出征西域,或许东西之间的平衡就有可能会被打破。一旦东西平衡被打破,首当其冲的,就是河洛杨氏。
怎么办?
『父亲大人,孩儿……』杨修沉吟着,『要不要和……联系一下?』
杨彪仰起头,看着四知堂的牌匾,沉默了很久。若不是其胡须微微颤抖,或许像是一个凋像多过于想是一个人,『不妥。』
『嗯?』杨修扬眉道,『父亲大人的意思是……』
『以某对于骠骑之所见……』杨彪脸上的皱纹里面,隐隐的透露出了一些怀疑之色,半响之后才缓缓的说道,『应不至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