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小郎君,』那个黑影一边扭着头四下查看着,一边低声说道,『后营有战马……现在就是最好机会……趁着当下他们都在前方……快些,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杨修听着,不由得紧紧握着双拳,只觉得手心之中滑腻无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都是汗水。
逃走?
自由的气息似乎就在帐篷外。
可是片刻之后,杨修低声说道:『多谢了……我不逃。』
『啊?』那黑影似乎有些意外,『小郎君……』
『多谢了……』杨修重复了一下,然后笑道,『事至如今,修唯一为傲者,便是身为杨氏之子,四知传人,大汉四世太尉……宁可站着死,毋可跪求生……』
帐篷之外的黑影沉默了片刻,『好吧。这把刀给小郎君,要是小郎君……』
帐篷外窸窸窣窣,透过缝隙塞进来了一把短刃,然后光影晃动了两下,黑影便是走了。
杨修上前,捡起那把短刃,借着晃动的光线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
……
大河河畔。
在战鼓声的指挥下,慌乱的曹军总算是有些组织起来,在毌丘俭的统领之下,冲出了营寨,直扑河岸的浮桥而去。
毌丘俭骑在马背上,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他的父亲毌丘兴,在河东一战之后重伤而死。毌丘兴在临死的时候愤懑憋屈,朝着河东方向大吼了一声,旋即断气而亡,这对于年幼的毌丘俭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刺激,也是他心中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他父亲一辈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苦读经书,精益求精,可谓是一名彻头彻尾的大汉小镇做题家,可偏偏就在斐潜这个钉子上栽了跟头,旋即郁郁而终,成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毌丘一家子,是在闻喜出来的。据说毌丘氏祖先也是很牛的,可又有什么用?
就像是那中山靖王之后,听起来似乎很牛气,实际上谁在乎?
虽然说毌丘氏和裴氏虽然都来自于闻喜,但他们没有像是裴氏那么多的资产。
因为他们原本是在山东的,后来渐渐迁移到了闻喜。他们没有像是裴氏那么大的社会关系网,也没有如同河东卫裴皮张柳等各姓一般的庞大土地财富,他们唯一所能凭借的,就是他们从山东那边带来的经书……
勤学苦练,苦苦求学,在河东闻喜这种临近大汉边疆的地区之中,所能获得的教育资源可想而知。
可是毌丘兴硬是从其中杀出了一条路来,在众多的河东士族子弟当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举孝廉的郎官,进入了大汉朝廷大佬的眼帘。
众人都说毌丘兴是好运气,但是毌丘俭知道为了这个『好运』,他父亲毌丘兴又是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
任职郎官之后,并不代表着毌丘氏就可以躺倒享受了,依旧要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仅要给上司擦屎,还要给上司背锅,在上司爽的时候还要在一旁鼓掌喝彩助威……
如此这般,毌丘兴才得到了一句评价,『是个好郎官。』
眼瞅着就要小媳妇熬成婆,就差一步便是可以成为真正掌控一方的地方大员之时,斐潜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石头,砸落在了毌丘兴的晋升之道上。
其父愤懑而死,导致毌丘俭他也因此有些疑神疑鬼,总是觉得某些家伙聚集在一起哄然而笑,恐怕多半是在笑他……
即便是毌丘俭明白,他这样是邻人疑斧,但心中依旧会感觉憋屈。
没有了父辈的照拂,毌丘俭之前都过得很小意。
就像是这一次在曹军大营内留守,各种繁杂的事情都是他来做,各种劳累的活计都是他来跑腿。他还要笑呵呵的表示,他年轻,多动多跑是应该的……
谁不想要好好吃个饭睡个觉?
谁会喜欢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待命?
可偏偏毌丘俭要笑着,拍着胸脯说,『我喜欢!我天生就是劳碌命!』
喜欢个屁!
苦一苦,忍一忍的大前提,是通过努力工作和克服困难来实现目标是值得的……
『值得』二字,可以轻飘飘的宛如鸿毛,也可以沉甸甸犹如泰山。
这些年来所有憋屈的感觉,一直以来都压在毌丘俭的心头。
现在,他觉得正好可以借机会和骠骑人马较量一下,狠狠的打击一番这些该死的骠骑兵卒,更重要的是抒发他自己积压了多年的郁闷之气!
毌丘俭一边想着,一边纵马冲出了营寨营门,沿着道路往浮桥之处奔去。
不过就是一两百的骠骑人马,有什么了不起?!
在他的身后,是持着将领旗帜的兵卒,墨色的『毌丘』二字,再一次在河洛之地上飘扬起来……
这让毌丘俭热血澎湃!
什么才是大汉名士?
名士不仅仅是能说会道,更重要的是有学识,出则为将,入则为相!
让你们都看看,什么才是大汉名士的模样!
毌丘俭振臂大呼起来:『大汉必胜!大汉必胜!都随某杀!将贼子都赶杀到河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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