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人性的本能,而想要战胜本能,需要大毅力,大决心,稍微有些动摇,立场立刻崩塌。
就像是崔钧。
崔钧慌乱之下,没想着要决一死战,而是要带着护卫,保着一家老小先逃走。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么?
崔氏大部分的产业都在太原晋阳,要招呼自家家人跟着一起走的时候,总是免不了会出现这个人想要带走这个,那个人想要携带那个,结果闹哄哄一阵等真的火烧眉毛的出了府门,没走出多远,便是迎面撞上了曹军兵卒。
等崔钧昏昏沉沉的脑袋真正清醒,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曹军兵卒抓了起来。
几名曹军兵卒像是捆猪豚一样,将其手脚捆扎在其一,拖拽着,架着。
崔钧有心想要骂这些曹军兵卒有辱斯文,却像是被什么哽在咽喉,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知被拖拽了多久,就听到有人持山东口音在铿锵有力的发号施令,崔钧勉力抬头一看,看见自己竟然又是被拖拽到了晋阳大堂之中,只不过现在大堂之内,换了主人。他听着那一声声山东口音的吆喝,努力抬起头,却看到温诚弯腰弓背的谦卑之态,不由得怒气渐起。
温诚,温氏之人。
之前在王英王氏太原走私一案之中多有涉及,可是到了最后的时候温诚见势不妙,弃车保帅,自首投降,免了死罪,又是缴纳了大量罚款,几乎清光了家底才算是免除了罪罚,在晋阳城中以戴罪之身,从事一些琐碎杂事……
『温诚……竖子……』
崔钧忽然明白过来,肯定是温诚和曹军女干细有了勾搭!
之前在晋阳城中莫名其妙的一些传言,以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多半也和温诚脱不开干系!
当初为什么没杀了他!
崔钧绝对不会承认是当时温诚献出的钱财足够多……
只是恨啊,后悔啊!
温诚已经看见了崔钧被捆绑押拽着进了大堂,嘴角翘起如勾,心中暗乐,崔钧,你也有今天!
在原本崔钧坐的桌案后面,如今坐着的便是夏侯惇。而温诚显然是在配合夏侯惇清点文册,查勘文牍。
『噗』,崔钧被摔在了大堂之中。
崔钧拼命抻起脖子,看到周边的曹军兵卒已经占据了大堂内外,仿佛林林总总都是曹军兵卒,心中多少有些骇然。夏侯惇,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具实力。
为何会是这样?
崔钧转过头去,却对上了温诚似笑非笑的表情。
温诚微微侧头,虽然是面对着夏侯惇,但是崔钧却觉得温诚是在俯视着他,在嘲讽着他……
『叛徒!』崔钧不由得愤怒起来,脱口而出,怒目而视,『叛徒!当初某就应该依律斩了汝!狼心狗肺之……』
一旁曹军兵卒一脚踩在崔均身上,将他的怒骂压了回去。
人往往就是这么的奇怪,
不会对于强权者表示什么,却对于同样的弱势者愤怒,辱骂,尤其是当看到之前弱于自己的人现在却爬到了自己头上的时候……
这个世间,做事真的是按照道理来做的么?
听闻崔钧的怒吼,温诚斜眼瞄了瞄崔钧,嘴角翘着如勾,并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而是继续向夏侯惇禀报着文档事务。
夏侯惇听着,也没有看崔钧,就像是崔钧宛如大堂内的一个摆设而已。
崔钧试图扭头去看夏侯惇的长相,却被一旁的兵卒又是一脚踩了下去,于是无法挣扎,只能看到有来来去去的脚。
一双双或沾满污泥,或卑贱简陋的脚踩踏在大堂上。
就像是踩踏着崔钧的自尊,一点点的践踏成泥。
过了片刻,便是听到从大堂之外,有一阵大笑传来,旋即有曹军兵卒欢呼起来,惊天动地一般。
崔钧尽可能的抬头,看到有曹军军校急进了大堂之中,宣称又拿下了什么仓廪,又得到了什么战利品,然后伴随着曹军兵卒的欢呼,不断地有人进来,有人出去。
时不时还有一些曹军兵卒提着人头进来,就那么直接的扔在了大堂地板上,咕噜噜的滚动着,血污沾染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一两个人头滚到了崔钧面前,苍白且如同死鱼一样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崔钧,就像是在无声的质问着崔钧。
崔钧被吓到了,紧紧的闭上了眼。
闭上眼,就约等于什么都看不到了。
看不到了,就近似于什么都不存在了,也就不用回答那些质问。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板上传来了一些震颤,似乎有人走了过来,停在了崔钧的身前。
四周忽然一下子寂静下来,繁杂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崔钧慢慢的睁开眼,抬起头,看见了夏侯惇走到了他身前。
夏侯惇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阴翳的眼神里只有冷意。
崔钧蓦地感到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有人走上前来,扶起了崔钧。
崔钧略有些感激的抬眼,却见到的是温诚。
非常奇怪的是,此时此刻崔钧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到了什么侮辱,甚至对于
温诚的愤恨也没有方才的那么强烈了。
『崔使君,如今晋阳城破,汝已失土……』温诚缓缓的说道,『丞相领天子诏,统百万之军,灭贼逆只在须臾之间……汝是想死,还是想活?』
温诚说这话的时候,头是微微扬起的。
从崔钧的角度看过去,看见温诚的下巴和鼻子的区域似乎大于额头,两个黑黑的鼻孔里面有些鼻毛显露出来,上眼白很大,眼仁却似乎缩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