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司马孚觉得既然是家人,是兄弟,那么就不需要计较那么多。司马懿是天生的领导者,喜欢一大群人聚集在他的身边,听从他的号令,那么司马孚也就静静地在一边看着,听着。
人生如河流,当顺水而行。
可是,心中终有一些念头,在河水当中沉沉浮浮。
惜命、短视,不明白慈不掌兵,最终没能豁出命去,这些司马孚都承认,只是这条路走来,太累了。这条路他走了很久,看了很久,想了很久,但下一步他已经想不清楚该如何去走。
坐在马背上征战的时候,他认为血流成河是壮丽的。
可是坐在囚车里面,自己血流成河的时候,就是痛苦的。
司马懿让他认罪,坐囚车,司马孚觉得自己战败了,也是应该。但是司马孚心中难免会想,如果哪一天司马懿也战败了,司马懿会心甘情愿的坐入囚车么?
或许,司马懿永远都不会败。
那样就很好。
司马孚抬头看着夜空。
或许司马氏就只需要一个司马懿,并不需要太多的人。
或许也有一天,自己所走不通的路,想不明白的问题,有新的司马氏的孩子会去想,会去走得通……
远处的天边,渐渐地有了一些亮色。
夜晚终究会过去,光明依旧会来临。
司马孚慢慢的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最后的一口气。
昨夜很黑,今夜也很黑,明天或许有光明,但是司马孚已经看不到新的太阳了。
他死了。
死得悄无声息。
或许在他弥留的最后一刻,他是否能够想起,在他年幼的时候,也曾举着木制的宝剑,爬上家中后院的假山,站在最高的地方高声大喊,『我要成为万军统帅!我要战到四海八荒!我要打得尸横遍野!我要看那血流成河!』
每个人都知道寒冬过去了,就是春天。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能够拖过去,挨过去,挺过去,是可以等到了春天的那个幸运儿,是几十亿的概率当中的那个唯一的分子。
却并不清楚,在残酷的战争宴席之中,血肉淋漓的摆放在桌面上,而最终能坐在桌案两侧的,并没有留着普通人的位置。
……
……
荆北。
襄阳。
在曹操取了荆州之后,襄阳这里就成为了曹操钳制汉中和江东的重要据点。
荆州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于重要,因此只有曹仁才有这个资格坐镇于此。
在刘表鼎盛时期,荆州拥兵十万,当下自然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富庶模样,在荆州之战的时候,荆北襄阳一带也遭受了严重的破坏,虽然不至于说是十室九空,但是十室三四空,还是有的。
尤其是荆州的经济贸易体系,受到损坏非常严重,又在宛城效应之下,导致整个荆州的商业都全数负增长。
即便是曹仁细心安抚,协调各族,依旧没有多少起色。
毕竟人命不是韭菜,虽然大多数的士族子弟,都认为百姓属于贱民,扔在石头缝隙里面都能生长,但是一个人从小到大,依旧是需要时间的,不可能真的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荆州人口大量失血之后,短时间内恢复不上来,经济发展什么的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好,而且荆州之地不仅是要自己恢复,还要给豫州许县供血……
在这样的情况下,曹仁不仅是要盯着江东,现在还要抽调力量准备协同曹操作战,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虽然说荆州的蔡氏蒯氏等人没有在表面上说一些什么,但是曹仁知道,这一次大规模的征调粮草,兵器器械,佃户农夫等等,已经是蔡氏蒯氏等人的忍耐极限了。
宛城到手了,这倒是没有错,但是现在难题也摆在了曹仁面前。
是养着宛城这只下蛋的鸡,等着一段时间下一个蛋,还是现在先宰杀了,以求眼前的一顿饱饭?
谁都知道杀鸡取卵不可取,是愚笨之人才会做出的举措,可是道理归于道理,真要做的时候,曹仁却迟疑了,并没有立刻做出养着这只鸡的决定……
曹仁希望曹操能替他最终做这个决定,可曹仁一次次的翘首北望,等待着河洛回复消息,却没有任何的回音。
曹操就只给曹仁发过一次消息,之后就没有新的进展,更没有相关的捷报。
潼关究竟怎样?
即便是潼关没有消息,并州一带,太行地区,河东之地又是怎样?
这些后续的消息,统统没有。
当然,最重要的是没有曹泰的消息……
曹仁这几天,心里有个念头已是不可自抑。
曹楷立于一旁,『父亲大人,兄长定然可凯旋而归……』
曹仁却在发呆,等曹楷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楷儿你方才说什么?』
『父亲大人,我是说,兄长定然可以凯旋……』曹楷重复说道,『当下尚无消息,说明一切都还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