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家室……我不为难你们……』老千骑长环视一圈,『有死的觉悟的,就跟上来……我要去找国王当面述说厉害!就算是死,也要有鄯善人的骨气!至少,在我们去面对先王之灵的时候,我们能挺着胸膛!骄傲的宣称我们依旧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鄯善人!』
说完了这句话,老千骑长就转身离开。
而在他身后,一众的鄯善人迟疑着。
大多数的鄯善人没有动,仅有少数的鄯善人跟上了老千骑长的脚步。
等那些跟着老千骑长的人消失在视野里,其余的鄯善人才相互看看,然后默然离开。
阳光偏斜下来,房屋的一面被照亮了,而另外的其他角度下,却有大块的阴影,沉淀着,遮蔽着,像是凝固的血块。
鄯善的官员,大多数都投降了。
鄯善的兵卒,也基本上放下了手中的刀枪。
而在长街上,出现了一群原本不需要拿起刀枪的鄯善人,这些人确实也多数都没有刀枪。他们迈着步伐,坚定的朝着汉兵的警戒线逼近。
当这些人出现在长街上的时候,似乎一下子就打破了原本虚假的平静,又将混乱带回到了王城之中。
有人冲着老千骑长大喊:『国王都投降了!你还要做什么?你们想死么?!』
在这样的声音之中,老千骑长步伐似乎停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向前而行。在他身后,有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一些年轻人,但是不管是他们的年龄大小,他们都是骄傲的挺着胸膛,头高高的扬起,和在街道两边低垂着脑袋的鄯善人仿佛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之中。
在街道房屋遮蔽的阴影之下,那些鄯善人指指点点,叽叽咕咕,像是争论着一些什么。有一些人悄悄的跟在了队列之后,但是也有一些人慢慢的脱离了队列,重新躲回了阴影之下。
老千骑长依旧没有回头看。
因为当他走上这一条路之后,就已经注定是无法回头。
街道上的汉兵冷冷的看着这些人逐渐靠近。
为首的汉兵长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之上,周边的汉军兵卒也同样握紧了手中的刀枪,就等着号令一下,便是平推过去,将这些乱民斩杀当场。
就在汉兵长缓缓将战刀抽出半截的时候,忽然有传令兵从后方奔来,急急在汉兵长的身侧说了句什么。汉兵长一愣,然后再次确定命令,随后就啧了一声,下令撤退。
见到了汉兵长等撤退的时候,老千骑长愣住了。
街道上忽然之间响起了一片欢呼!
很多鄯善人不知道究竟是欢呼什么,但是就觉得似乎是他们逼迫了汉人的退让,所以他们就理应欢呼!
在欢呼声当中,那些原本退到了街道两边阴影下面的人,又有很多人又重新回到了队列之中,装作完全看不见周边投来鄙夷的眼神,兴高采烈的举着双手也开始欢呼,就像是他们才是最大的功臣……
老千骑长脸上没有任何的笑容,甚至步伐都有些迟疑了起来。
先前面对汉人兵卒阵列的时候,老千骑长的步伐是坚定的,一步一步没有丝毫的停顿,而现在,他却停了下来。在他身后,是很多鄯善人狂呼的脸,交错着,晃动着,就像是一张油彩斑斓的画布上,意识流派涂抹的复杂颜色。
他们的这种行为或许很有意义,也或许毫无意义。
但是不管怎样,这将是许多鄯善人生命中最不寻常的一天。
……_(:з」∠)_……
扜泥城皇宫。
一名鄯善小吏急急跑上来,在跨阶梯的时候一脚踩空,啪叽一声差点摔个狗啃屎,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往大殿之内奔去。
大殿之内,氛围肃穆。
童格罗迦端坐在宝座上,而在他下首之处,则是前不久才刚刚赶来的首位大臣,辅佐大臣……
童格罗迦之前的第一次报价很显然没有让斐潜满意,但是也算是童格罗迦展示了自己的诚意,所以他争取了一点时间,可以召集臣子进行商议。
童格罗迦内心很是焦虑,尤其是他听闻说楼善小王子也召集了一些人,同样也在商议的时候。
究竟要给自己定什么价格,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童格罗迦感受到了后世打工仔面对人力HR的无奈和纠结,而就在这个时刻,他猛然间听闻小吏上报说老千骑长纠集了一批人,要到皇宫前来示威抗议!
『他要干什么?!需要他来示什么威?他有什么威?面陈厉害?他懂得什么才是利害?!』童格罗迦瞪圆了眼。他自己好不容易坐下来和汉人商议,眼见着就可以停战议和了,老千骑长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来破坏如今大好的局面?他是跟自己有仇么?当年没有提拔他作为万骑长可不就是因为这个家伙又顽固又执拗么?所以现在这老家伙记仇了,准备来坑害自己了?
『汉人将军怎么说?』一旁的辅佐大臣急急问道。
『汉人将军说这是鄯善内部的事情……最好我们自己能够处理……说,汉人将军说,如果再出动汉人兵卒,就要我们额外支付相关增加的汉人军费……』小吏一头是汗,『尊敬的王,这老千骑长快走到皇宫来了,跟在他后面的人越来越多……要是……要是……』
一听说要额外再加费,童格罗迦顿时就急了!
这都是加他的费!
花得他的钱!
都是他,以及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祖辈辛辛苦苦一点点,从鄯善百姓牙缝里面抠出来,积攒下来的小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