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斐潜也知道,儒家当下的积习已深,整体学子的观念也不可能因为某些方面的冲击,而遽然改变,这还需要一个过程。
斐潜现在做的,就是加速这个过程。
像是催化剂一样。
当然,从收集到翻译,再到出版来影响士族学子,都是需要时间的,斐潜预估至少也要三年往上的时间,很显然是赶不上这一次的青龙寺大论,但是可以在青龙寺大论的过程当中先埋下一些钩子,来等待时间这小子慢慢的去拉扯。
这钩子,就是工业。
当然,对于当下的大汉来说,这些工业,或许就可以说是某些方面的『科学』之证明。
这并不是临时起意的,其实斐潜早就想这么做了。
想要发展农业工业,需要的是严禁,是逻辑,是唯物主义,而不是几许,若干和大约。
农业相对来说还好一些,而这一段时间,在工业上的矛盾,则是有些明显了出来。
一方面,随着关中三辅的商品经济的快速发展,人口的增加,使得不管是对农业还是对于工业,都有了更多更高的产量上和质量上的要求,另外一方面,随着工艺的繁杂和细化,对于产业工人的要求也在提升,存粹的苦力蛮力的价值在下降。
因此,工业上对专业专精的工匠,或是说『工人』的需求,自然就越来越大,而传统的师徒相授方式,不仅是时间长成效慢,效率低下,而且有时候会赶不上工艺发展的速度,远远不能满足行业对技术工人的需求。
同时大汉山东山西的战乱,难民的涌入,陇西陇右西域等地的奴隶劳动力补充,使得低廉的那些纯粹的繁重苦力,越发的没有什么报酬体现。
而在关中三辅的大量人口密集区域,耕田是相对有限的,并不能容纳那么多的劳动力,因此拔高工业的发展,使得工业作坊可以容纳更多的产业工人,就是斐潜在稳固了农业之后,必须前瞻性的迈出新的一步。
总不能屎到临头了才去修建茅坑罢?
环境的稳定,以及基础的温饱之后,必然会有大批的人口新生,再加上大量的贫民流民难民从其他地方涌入关中,必然会带来社会上的一系列问题。
而这个问题,包括庞统和荀攸,甚至其他一流的谋士都难以估量和预判,也只有斐潜这样的有着大量后世经验的人,才能推衍出未来的变化,并且针对性的做出相应的举措。
因为无一技傍身,只能从事最初级的体力劳动,这样的收入,之前在关中三辅或许能够活下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存粹靠体力的劳动,会越发的难于养家糊口。
同样是在织布工场中,只从事搬运,挑水,踏车的小工,和熟练的织工或者缎工的报酬是不一样的。
即便是在最需要苦力的砖厂或是冶炼厂,负责搬运,扇风,盯着火的这些人的收入,也远远落后于上料,灌注,炼铸等工序的工人。
这种差距,有时候甚至是十倍以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方面是斐潜需要扩大生产,一方面是大部分的工匠心中都有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的顾虑,以至于藏一手,短一块的师徒传授模式,难以跟上工业发展的需求。
在相对市场狭小的行业里,教会了徒弟确实会饿死师傅。而现在斐潜是想要将工业从关中扩散出去,形成一个中心,川蜀河东陇西三个支撑点的局面,继续沿用旧有的模式,就自然很麻烦了。
与其去攻克这些工匠心中那些陈旧的观念,打消他们所谓『饿死师父』的顾虑,就像是在当下要在儒生当中重新推崇墨子和荀子一样的不现实。
就像是阳奉阴违的是一小撮官吏的时候,自然是这一小撮的官吏的问题,但是如果是全天下的学者或是工匠,或是更广泛一些的普通百姓,都在阳奉阴违,表面上都讲道德实际上都为了钱财不择手段,表面上说自己很幸福心中却是麻麻皮,那就不是一般的问题了。
斐潜需要和所有儒家学子站到对立面么?
不需要。
斐潜给这些儒家学子找到了一个『敌人』,因此,现在斐潜也给这些工匠找到了另外一个『敌人』。
他山之石也好,他山之玉也罢,都是一个目标,做到一个作用。
离开霸陵,过了渭水往北,斐潜前往茂陵。
所谓长安五陵原,其实是有十一陵的,这是常识。
两个陵邑在渭水之南,其余的在渭水之北。
茂陵最大,但是树大招风,墓大招贼。茂陵被盗,都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军队成规模的挖掘至少有两次。最近的一次,就是吕布干的。
所以茂陵的状况么,其实在斐潜接手长安的时候,很是糟糕。
茂陵起初很繁荣的,但是在经济地理学中,有一个名词,叫做消聚性衰退,说的是一个地区发展到一定程度,由于环境和资源的破坏,就会开始衰落,而茂陵,正是这种消聚性衰退的典型案例,甚至在历史上长安城也走上了这样的一条路。
几百年后,唐代长安就是如此的衰败下去,然后再也无法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