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过朝着姑臧县令拱手,『姜令君,烦劳了……』
姑臧县令,姜隐,有些惭愧的还了一礼,然后站到了台阶之前,沉声说道:『今骠骑有使,核查账目,各地县乡,不得隐瞒虚报,不得妄言假托,如有虚假之处,皆严惩不怠!听清楚没有?!』
一排皂衣小吏连忙齐声应答。
姜隐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脸上略带出一些赔笑来,『韩上使,请……』
韩过也是还了一礼,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环视一周。
『神乌吏何在?!』韩过沉声问道。
『属下在,』一名神乌县的小吏躬身回答道。
『账目皆备否?』
神乌的小吏几乎都要将头贴到地面上一般,『回上使的话,神乌县账目共计十二箱,合四百六十八卷,尽数于此……』
『第一伍出列!』韩过沉声说道,『开箱,清点,计数,备档!』
旋即在一旁的行列当中有五个人走了出来,然后领命,上前开始对神乌县带来的账目进行登记核对……
『昌松吏何在?』韩过继续问道。
『属下在……』
……
姑臧县令姜隐看着,不由得眼角有些抽搐,这哪是普通的小吏啊,简直就是跟军旅的规格一般……
姜隐和姜冏都是一个氏族的,只不过姜冏算是天水的,姜隐算是汉阳的,说起来像是两个地方,实际上汉阳就是在天水的西北方向,相隔并不远。
在姜冏上位之后,姜氏里面的一些人自然也得到比较好的晋升渠道,姜叙,姜隐等人都是如此。只不过有好的晋升渠道,并不代表者这些人就一定比一般的人有更强的能力和手段,因此姜隐在处理核查各地账目这个事情上来说,不免有些滞后了。
倒不是姜隐个人有什么问题,毕竟姜氏也是替斐潜养马的,本身就不是很在意一些蝇头小利,只不过是因为习惯了一直以来的那些惯例,并且周边的也都是一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朋友啊,七拐八弯的亲属啊什么的,所以在执行号令的时候,就强硬不起来了。
都是亲属,或者都是有一些关系,在某些时候确实是有用的,毕竟一个人的事情,也就算是大家的事情,相互帮个手啊什么的,但是在另外一些情况下,当大家都不认为是个事的时候,光姜隐一个人着急,也急不起来。
骠骑将军很早的时候就下令要核查账目了,后来又是下令改用四柱记账法,虽然说姜隐并没有什么抵触之举,但是他本身确实是不懂这些算经账目上面的东西,所以……
这也是大部分的年岁长一些的治理者的通病。
算术懂一点,但不是很懂,因此大部分的账目都是交给了手下的主簿,亦或是户曹,仓吏等等去算,去管,然后他们核对一下而已。即便是如此,核对的时候也往往很有问题的,有时候只是睁眼瞎,走一个过场。
主官有权柄,但是落不到实处,也就让下面的官吏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所以将水搅浑,几乎就是每一个搞事情的惯用手法。
看看,水这么浑,站在岸上能看清楚具体有多少鱼么?
而下水摸鱼的,当然就是这些小吏。
然而韩过带领的这么一大帮子,几乎是用军队的方式来管理的记账清账官吏,其中大部分的人是近些年来学宫培养出的学子,还有一半左右是寒门小户的即将毕业的工学士和农学士,对于记账算账基本上来说都是必修课……
现在,就是将这些县乡的那些看起来繁杂无比的流水账,一个个,一条条的清理出来,形成新的账目,四柱账,而在这样的账目之下,很多东西就无所遁形了。
一个箱子接着一个箱子被打开,一条跟着一条的钱财往来账目被登记,十几张的桌案排开,哗啦啦的算盘摆上,在噼里啪啦声中,在廊下的各县皂衣小吏们不由得都有些哆嗦起来。
作为地方官吏,他们心中其实清楚一些事情,但是他们不敢讲。这一次前来也是带着一些侥幸心理,觉得那么繁杂的账目流水,哪里能够算得清楚,即便是自家的仓曹户吏老爷,也要用算筹摆个半天,稍有不慎便是又要重算,但是看着眼前的阵势,他们原本的侥幸心理,便是宛如烈日之下的冰雪,正在迅速的消融。
一名重新抄撰登记,一名审核确认无错后封存原件。然后重新抄写的流水账,再由另外一个人,按照格式记入四柱账目之中,再由第二人核对通算,得出月表和年表,最终形成总表,交由伍长或是什长,然后由队率进行核对……
笔走龙蛇之间,就像是将水面的杂物一点点清理梳洗,使得水流开始干净清洁起来,又像是战场之上的规整队列,然后整队规建一般,一些怪异的,不和常理的,甚至是毫无道理的账目,也就水落石出一般,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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