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九恨藏在剑匣里。
狭长剑匣被任平生双手捧住,抵在面色苍白的江轻衣身前。
小殿下微微抬臂,那根发丝倏忽收回,刹那带崩整个剑匣。
剑匣砰然而碎,那柄九恨在空中倾泻寒光,翻转一周,被任平生干枯的右手五指紧紧攥住剑柄。
剑冠将江轻衣护在身后,叹息说道:“脑子关键时候傻了?命重要还是功勋重要?早就该撤甲了,死命拖着干什么?”
江轻衣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任平生幽幽说道:“西关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西关了。”
这个瘦削的男人背对江轻衣,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一直觉得,做一个江湖逍遥客,好过死在不明不白的阴谋诡计里。”
江轻衣突然一怔。
“你的心太软。”任平生轻声说道:“曹之轩想让你接管西关,有洛阳替你做靠山,你早就该借机上位了,偏偏要亲自去打生打死,还愿意把后背留给不可信的人。”
江轻衣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颤抖着抬起头来,望向那个瘦削男人。
任平生突然说道:“我这一生尽在漂泊江湖,算不上波澜壮阔,但好在做了想做的事情,就算死了,也没留下什么遗憾。”
任平生顿了顿。
他没有说大稷山脉凉甲城的背后,究竟藏了什么阴谋。
他只是轻声说道。
“退回凉甲城吧,这里交给我好了。”
江轻衣跌跌撞撞退回凉甲城内。
他脑海里一片乱麻。
他现在才明白,原来援军来不来,真的就在那些人的一念之间。
那些大人物们的角力,错综复杂,他着实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明白。
江轻衣只是想,如果今天没有任平生拦在自己面前。
非要跟易潇死磕到底的自己,带着这两千黑甲,是不是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了凉甲城外。
到时候缥缈坡上会不会有谁给自己立一块碑?
不会的。
人言人心可畏,难料世态炎凉。
江轻衣怔了许久。
身后崩起巨响。
城楼头被人一剑崩塌。
后续有许多声音。
似乎是战得极为惨烈。
江轻衣的头脑似乎变昏沉了,这些声音砸在脑海里,一片空白,惊不起丝毫涟漪。
最后他听到城门外有人冒着大雨悲壮高喝一声。
“愿为剑生,愿为剑死!”
那个声音如此熟悉。
如梦初醒。
江轻衣浑身颤抖。
......
......
小殿下缓缓合上了双眼。
任平生同样如此。
偌大的凉甲城,大雨中飘红的灯笼。
两个人对峙而立。
瘦削男人手里的九恨,被大雨千拍万打,剑身璀璨,雨滴迸发出如针般的寒芒。
任平生闭紧双眼,衣衫早已经被大雨拍湿,黏在一起。
他缓缓举起手中剑。
剑道大圆满。
剑尖撑开一道圆型屏障。
雨花遇剑尖四溅。
他在等身后人退入凉甲城,彻底安全。
易潇也在等。
他背着萧布衣,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
几乎以一己之力杀光大稷山脉伏兵的小殿下,幽幽转头,环顾了一圈。
在望向来时方向的时候多停顿了那么一秒钟。
最终停留在凉甲城前。
“真是满城寂静啊。”
小殿下笑了笑。
他面色悲悯,重新缓缓回头,看到一路踏过的场景。
流血漂橹如人间炼狱。
谁也不知道易潇在等什么。
他眉宇之间似乎有一丝期盼。
他背着萧布衣,几乎要将大半个身子都转过身去,望向回头的路了。
双眸金灿。
幽幽穿过大稷山脉的树林。
穿过苍穹落下的大雨。
穿过一切的障碍物,落在了那个笼罩黑袍里的那个人儿。
穿过了她的白猫面具。
黑甲铁骑戛然而止,没有援军再来。
那个端坐在马背上笼罩在黑袍里的女子,微微攥紧了袍里的漆黑剑鞘。
易潇其实在等一把剑。
任平生有九恨。
但他什么也没有。
他想借一把,至少能够与九恨正面交锋不会被落在下风的剑。
他缺的这一把剑。
巧的是,这样的一把剑,正在不是很远处的那个人,她就有。
只是白猫面具里的表情,易潇却看得很清楚。
有些微惘,有些茫然,有些纠结,有些不知所措。
一年多没见,有些不太像那个果断而可爱的姑娘了啊。
小殿下轻声笑了笑。
他以黑袍裹住萧布衣,将撑不住疲乏陷入沉眠的萧布衣轻轻放在地上,不让泥泞沾上萧布衣。
接着纵然舒展身躯。
易潇笑着抬起头,对着天空问道:“愿不愿意借我一把剑?”
这句话说给她听。
大稷山脉那段的黑袍人儿明显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她咬紧了嘴唇。
似乎要将那柄漆虞对准天空掷出。
只不过犹豫了那么一秒钟。
也就只晚了那么一秒钟。
凉甲城外。
一声清脆的声音。
“给你!”
有人不远万里,连夜而来,最终掠上了凉甲城城头。
她递出一剑。
剑气由袖内崩出,直接崩开凉甲城小半个城头。
一剑西来万道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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