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侯的侯府,门庭狼藉,枯败多年。
曹之轩张了张唇,欲言又止,最终沉默。
崔府侯......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啊。
他继续走着,表情有些呆滞,眼神里看不清有什么神采,忽然停住脚步,怔了许久,这一处府邸也已经生了蛛网,门口的石狮被人一箭射得崩塌了半颗狮子头颅,破败的大门无人问津,就这么半吊着生锈的残碎牌匾。
上面刻着四个锈迹斑斑的大字。
左十三侯。
余下的侯府两个字,在当年白袍老狐狸箭道轨迹的迸射路线上,被射穿射碎,早已经成了一堆木屑,随风而去。
左十三侯......也死了啊。
曹之轩有些恍惚的继续前行。
天都侯,小卫侯,雷霆侯......
一张张鲜活的脸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些人音容尚在,持刀佩剑,铁甲铮然。
如今只是一捧黄土,再也不能见面。
帝王世家,空余悲切。
走到路来,回头去看,当年齐肩的那些人,东南西北四位藩王,三十二城的诸侯豪杰,竟然已无人陪伴同行。
曹之轩眼神有些迷离。
“陛下。”
忽然有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曹之轩抬头看去。
万金侯站在侯府门前,他的一身朝服破旧不堪,双手拢袖,揖礼恭声道:“今日微臣恭候在此,来向陛下告别。”
曹之轩怔怔看着万金侯。
万金侯......
“过了今日,微臣便与陛下,再也不会相见。”万金侯轻轻开口,笑道:“所以有些话,之前说不得,到了如今,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大魏倾塌,并非一人之罪。”他深深揖礼,不缓不慢说道:“但却有陛下之罪。”
曹之轩看着眼前的男人,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明显是把命都豁出去不要了,到了此刻,仍然保持着不温不火的儒雅。
“陛下有七宗罪。”
“权势之争坏庙堂风气,明争暗抢破手足情义,陛下看在眼里,却无作为,甚至推波助澜,犹有过之,此为第一宗罪,不仁。”
“妒才之心过剩,打压江湖,不许人言,不许才出,铁骑踏灭忘归山,森罗猎杀江湖幼苗,以壮庙堂之势,此为第二宗罪,善妒。”
“风庭城误杀西关藩王黎青,将江轻衣推出大魏怀抱,畏惧失败,无所不用其极,此为第三宗罪,多疑。”
“庙堂**,不加整改,洛阳城内歌舞升平,洛阳城外夜夜笙歌,北魏三十二城,王侯将相沉溺酒色,贪图军饷,克扣百姓,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是为第四宗罪,懒政。”
“识人无度,滥用紫袍,西关叛逃,齐梁北伐,妖族兵变,大魏步步落后,最后满盘皆输,只因陛下你不懂变通,不会识人,此为第五宗罪,愚昧。”
“身而为王,不予子民自由,北魏境内,四万里浮土,只许颂我大魏之年更富饶,不许言我大魏之丝毫不好,森罗道鱼龙袍夜行,洛阳小皇城内一片死寂,朝野之上,只见其好,不见其差,一片假象,虚掩破败......此为,第六宗罪,易怒。”
万金侯表情无喜也无悲,他看着眼前的环抱卷轴的男人,似乎陷入了思考当中,微微停滞一下,接着说道。
“大魏有四万里浮土,有近百万的控弦之师,有四位藩王镇守东南西北,有春秋天榜登顶的大剑师守在宫内,走过了前有狼后有虎的八大国年代。”
“我们背靠雪原,面对淇江,南北往来,贸易不绝,七大家被陛下全部逼走,只剩下钟家留守,如今钟家也已经人才凋零,岌岌可危。”
“陛下......在第一次面对征伐和妥协的时候,您选择了妥协。”万金侯低垂眉眼,自嘲笑道:“风雪银城是一个很不错的靠山。”
“北魏还需要更强大。”
“于是妥协。”
“再妥协。”
“易潇和萧布衣来到洛阳城,踩上门来的时候,仍然选择了妥协。”
“陛下的第七宗罪,是身为征服者,却不愿抬起头来,正视自己,身为帝王,骨子里流淌着软弱的鲜血。”万金侯笑道:“这样的王,又怎么称得上王?”
沉默了很久。
曹之轩面色平静,压下指尖躁动的愤怒。
他一字一句问道:“你说朕......软弱?”
万金侯深深吸了一口气,绞心的疼痛,让他支撑不了太久,出府门前服下的毒药,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他的面色变得苍白无比,扶着府邸的门侧,腿脚已经有些无力,他仍然坚持着最后一口气,轻声且坚决的笑道:“软弱?不......”
“陛下您的第七宗罪,是无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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