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昭化去往剑阁,远远的,便能够看到那雄关之内的群山间升起的一道道烟尘。此时,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已经在设也马的带领下离开了剑阁,他是剑门关内倒数第二离开的女真大将,而今在关内坐镇的女真高层将领,便只有拔离速了。
大军从西南撤出来的这一路,设也马时常活跃在需要断后的战场上。他的奋战鼓舞了金人的士气,也在很大程度上,使他自己得到巨大的锻炼。
军队离开黄明县后,遭遇追击的烈度已经降低,只有对剑阁关口的守卫将成为此次大战中的关键一环,设也马原本主动请缨,想要率军镇守剑阁,堵住华夏第五军的出关之路,但这一次,无论是父亲还是拔离速都不曾统一他这一想法,父亲那边更是发来严令,命他尽早跟上大军主力的步伐,这让设也马心中微感遗憾。
从大军撤离后半段的情况上来看,华夏军已经开始停用那威力巨大的火器,这或者意味着这种火器的数量已经如同预料般的见底,另一方面,根据设也马这段时间以来的觉察和计算,西南的这支华夏军,很可能还面临了其他更为复杂的状况。到得今日从剑阁离开,拔离速的言辞,也证实了设也马的想法确实有着极大的可能性。
“……打了快半年的仗,西南的这支华夏军,伤亡不小……宁毅手头上的人原本就已经见底,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又是几万的俘虏困在山里运不出去,眼前的华夏军,犹如一条吞象的巨蟒,稍微动一动,它的肚子,就要被自己撑破了……实际上,若有机会,我宁愿再往前进军,搏它一搏,或许这支军队自己崩溃,都未可知……”
拔离速的想法补完了设也马心中的猜测,也确确实实地说明了姜还是老的辣这个道理。设也马只是认为截断剑阁,后方的大军便能集结一处,从容对付秦绍谦这支大胆的孤军,说不定能够当着宁毅的眼前,生生断去华夏军的一臂,令其望剑阁而兴叹,却想不到拔离速的心中竟还存了再次往西南进攻的心思。
这样的行为孤注一掷、九死一生,但在华夏军放松了警惕的这一刻,若然真的成功,那该是何等伟大的战绩。可惜在斜保去世后的状况下,他也知道父亲和军队都不会允许自己再进行这样的冒险。
那便只能去到大营,向父亲请缨参与围歼秦绍谦所率领的华夏第七军了。
夕阳烧荡,军队的旌旗沿着泥土的道路延绵往前。大军的惨败、兄弟与同胞的惨死还在他心中激荡,这一刻,他对任何事情都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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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视野再往西南延伸。
越过剑阁,原本曲折蜿蜒的道路上此时堆满了各种用于挡路的辎重物资。有的地方被炸断了,有的地方道路被刻意的挖开。山道两旁的崎岖山岭间,不时可见大火蔓延后的漆黑残迹,部分山岭间,火焰还在不断燃烧。
从剑阁向前五十里,靠近黄明县、雨水溪后,一处处营地开始在山地间出现,华夏军的黑底孤星旗在山间飘荡,营地沿着道路而建,大量的俘虏正被收容于此,蔓延的山道间,一队一队的俘虏正被押向后方,人群拥挤在山里,速度并不快。
纵然已经是华夏军控制的区域,但在附近的山岭中,偶尔仍旧能看见升腾的烟柱。每一日里,也都有小规模的战斗在这山野的各处发生。
金人狼狈逃窜时,大量的金兵已经被俘虏,但仍有数千凶悍的金国士兵逃入附近的密林之中,这一刻,眼见已经无法回家的他们,在遭遇战斗后同样选择了点起一场又一场的大火,火焰蔓延,许多时候活生生的烧死了自己,但也给华夏军造成了不少的麻烦。有几场火焰甚至波及到山道旁的俘虏营地,华夏军命令俘虏砍伐树木构筑隔离带,也有一两次俘虏试图趁着大火逃亡,在蔓延的火势中被烧死了不少。
黄昏降临的这一刻,从黄明县以西的山腰木棚里朝外望去,还能看见远处山林里升起的黑烟,山腰的下方是顺着道路而建的狭长营地,数千金兵俘虏被看押在此,混合着华夏军的队伍,在山谷之中延绵数里的距离。
山腰上的这处宽大棚屋,便是眼下这一片军营的指挥所,此时华夏军军人在棚屋中来来去去,忙碌的声音正汇成一片。而在靠近窗口的木桌前,新报到的数名年轻人正与在这边管理部分事务的宁曦坐在一块,听他说起最近遭遇到的问题。
“……能用的兵力早就见底了。”宁曦靠在长桌前,如此说着,“眼下看押在山里的俘虏还有将近三万,近半数是伤员。一条破山路,本来就不好走,俘虏也不怎么听话,让他们排成长队往外走,一天走不了十几里,路上经常就堵住,有人想逃跑、有人装病,有人想死,林子里还有些不要命的,动不动就打起来……”
“……林子里打起来,放上一把火,路上的俘虏又蠢蠢欲动了。他们走得慢,还得供应吃的喝的,药材粮食从山外头运进来,本来一条破路又被占了一半,这样走走停停,一个月都撤不出去……另外,五十里山道的巡逻,就要分出很多人手,巡逻队要抽调人手,偶尔还有折损,捉襟见肘。”
“……最麻烦的事情还有防疫,现在已经入夏,人死在山里尸体烂了,一个不好,会闹瘟疫。要是真的起了瘟疫,后果不堪设想。我现在才知道,当年武安君白起为何要坑杀四十几万人,我们不能搞坑杀,你们看看外头,那些俘虏随时哗变往上面冲过来我都不觉得奇怪……”
宁曦揉着额头,随后倒是笑了起来:“……好在你们来了,一个也跑不掉,这次要帮我。”
“便是来帮你的啊。”有人应道。
在座的几名少年家中也都是军旅出身,如果说宇文飞渡、小黑等人是宁毅通过竹记、华夏军培养的第一批年轻人,后来的侯元顒、彭越云、左文怀等人当算第二代,到了宁曦、闵初一与眼前这批人,算得上是第三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