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族以宗亲血缘为纽带,部落并不是。
“日子可还过得下去?”邵勋又问道。
“还行。河西地无农桑,事畜马、牛、羊、橐驼。”
“牧草荣枯如何?”
“祭天之后,会好个几年。”
“活祭?”
“是,杀奴婢为祭。”
“可有关中商徒去做买卖?”
“很多。”
“买些什么?”
“多为活畜、兽角、兽筋、兽皮、毡毯。”
“没人买蜂蜜吗?”邵勋奇道:“麝脐、红花、苁蓉、柴胡、蜜、蜡、翎羽、狐皮、貂皮等,乃尔地盛产,没人买吗?”
刘氏抬起头来,眼角余光瞟了眼邵勋,神色有些复杂。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明公真乃天人下凡。”头人一脸惊异,叹道:“此多为氐羌部落所售。”
邵勋点了点头。
河西是个民族大熔炉。
鲜卑、匈奴、氐、羌等等,或许还有汉——多半早已胡化。
这些部族中,氐羌部落是有相当农耕经济的,不全是畜牧。
他们一般占据了河西南、东、西侧的边缘地带,这里降水相对丰富,河流也多一些,利于农耕。
一直到北宋,士大夫甚至称党项人的地盘为“氐羌旧壤”,并不是没有原因。当然,党项人其实也是羌人一支,因不堪忍受吐蕃奴役而逃奔入唐境,请求庇护。
氐羌与党项,不过一个先来,一个后到罢了,其实都是那一批人。
“迁来河北之后,感觉如何?”
“河北水草丰美,比河西强太多了。孩儿们都能吃饱饭,活下来的也更多,而今遍地孩童,我部户口都涨了不少。”
这就是黄鼠狼掉进了鸡窝里,爽翻了。
优良的土地,不管拿来种地还是放牧,它都是优良的土地。
乌克兰黑土地在哥萨克手里是牧场,在波兰庄园主手里就是耕地,全看你怎么用了。
河西鲜卑来到河北,都不用祭天了,牧草每年都长得丰盛无比,极大改善了生活条件,几年时间下来,人口都增加了。
“可曾学着种地?”
“试着学了,但不是每家人都会,也种得不好。”头人答道。
“下去吧。”邵勋挥了挥手,说道:“明日派二百人过来,我有用处。”
“是。”头人迟疑了一下,应道。
亲兵搬来了十匹绢,赏给了头人。
头人千恩万谢,磕头离去。
邵勋站起身,看着帐篷外秋日的湖泊,良久不语。
刘氏偷偷抬起头,打量着他。
“野那。”邵勋突然说道。
刘氏一惊,低下头去。
邵勋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仔细欣赏。
漂亮的女人就是一件艺术品,还是有灵魂的艺术品,是男人闲暇之余最好的心情调剂品。
看着这样一个女人陷入自我挣扎,对他而言也是种乐趣。
不是所有女人都值得他花费心思讨好的。
这么多人之中,如果让他选一个兵败之际带着一起逃亡的女人的话,他只会选裴妃,这是起于微末之时的情感,无关其他。
“河北诸胡,我本想杀光了事,哪怕二十万、三十万,全杀了又如何?”邵勋说道。
刘氏一颤,不可思议地看向邵勋。
“但我改主意了,因为伱。”邵勋摸着她的脸,说道:“你让他们活了下来,你让我改了主意。”
刘氏看着邵勋,一时间忘了打掉他的手。
她隐隐知道这是假话,邵勋在骗她,但不争气的是,她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愿意听他这么说。
“给你哥哥写封信吧。他之前开的条件,我就当没听过,不怪他。”邵勋说道:“这一次,让他想好了再给我开条件。”
“你……你想他怎么做?”刘氏低下头,别开了脸,轻声问道。
邵勋收回手,得意地轻笑一声。
刘氏脸一下子红透了。
她猛然抬起头,道:“你找刘曷柱不就是了?”
声音微微有些不稳,昭示了主人心情的剧烈波动。
心里委屈了。
邵勋不再逗她,只说道:“你大伯要为我打石勒,没空。你亲手写一封信,问问你兄长——敢不敢造匈奴的反?敢不敢搏那泼天的富贵?”
“什么——富贵?”刘氏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先写信。”邵勋嘱咐了一句,直接离开了营帐,来到外间。
秋高马肥,旌旗林立,好一个大争之世!
他与刘曜,都在争分夺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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