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中山王、河内王拿下了晋阳,从战略局势上来说,兼有大河东西两岸,进可攻退可守,局面非常有利,甚至可以坐观关东诸侯混战,居间渔利。
天子听后,内心比较赞同,但又有些放不下。
朱纪知道,天子好胜的老毛病犯了,不再打一下是不会甘心的。
他只希望,天子不要在河内折损过多兵马了,这不利于进取关中。
正遐想间,刘聪的声音从龙案后传来:“前日朱卿献了一策,曰‘跨有雍并’,昨日诸卿议过了,今日可有话说?”
朱纪精神一振,默默观察着众人。
大汉走到关键的岔路口了,接下来的选择将决定未来很多年的战略。
“陛下,朱仆射之策,似有不妥。”尚书左仆射马景毫不客气地说道:“以晋阳为东都、平阳为中都、长安为西都,三都并立,闻所未闻。况晋阳新占,人心未附,更无粮械,刘琨、猗卢之辈虎视眈眈,一定能站住脚么?长安又为贾疋所据,尚在晋人手中。三都失两都,岂不让人耻笑?”
朱纪悄然握紧拳头,很不高兴。
这老匹夫,安知我“隆中对”的玄妙?
“还有何人建言?”刘聪听完,又问道。
他的目光落在范隆身上。
范隆暗叹口气,道:“陛下,‘跨有雍并’之策,颇有可行之处,臣以为可尝试一番。”
他其实看出来了,天子有点倾向这个建议,但不好意思亲口说出来。
原因很简单,“跨有雍并”的战略一旦实施,兵力、资粮都会往关中方向倾斜,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派中山王一路偏师了,而是主力大军压上去。
这听起来有点像被邵勋打回去的。
诚然,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大汉国策的改变,与一两场战争的胜负关系不大。但大部分人是没见识的,他们只看到南下屡屡受挫,于是转变主攻方向,开始经营关中。
说穿了,面子问题罢了。
“武卫将军为何不说话?”刘聪又看向一人,笑问道。
武卫将军就是令狐泥,刚刚在晋阳立下大功的投诚者。听到天子垂问,立刻起身回道:“臣以为当迁都晋阳,勠力经营太原。并州山川险固、民风劲悍,又有数百里膏壤、上千里牧场,妥善深耕数年,则足食足兵,以高屋建瓴之势破洛阳、下河北,翻掌之间也。”
刘聪不置可否,看向皇太弟刘乂。
刘乂本不想说话,但兄长询问,他便就着令狐泥的话说道:“武卫将军提到表里山河,孤深以为然。‘跨有雍并’之策甚好,以大河、中条、太行为屏,以函谷、潼关为锁钥,敌若攻来,必顿兵于坚城之下,无有寸进。我则休养生息,以待天时。一旦时机成熟,东则兵出函谷,攻洛阳;南则出轵关、太行,攻河内、河南;复可出井陉,效秦国故事,攻伐燕赵之地。”
刘乂这话算是说到刘聪心坎里去了,但却让他更为忌惮。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好歹在中原游学、做官二十年,熟读典籍,对历史上发生过的事非常了解。
其实就是秦国的战略罢了。
以函谷、潼关守关中,以黄河、太行守并州,进可攻退可守,对关东有高屋建瓴之势。
只是这样一来,短时间内可能难以拿下中原了,让他微微有些遗憾。
但说白了,洛阳是父亲的执念,不是他的。
他宁愿去汾水观渔,在宫中玩女人,洛阳能打就打一下,打不了就算了。
全据并州、雍州,帝于西方,似乎也不错。
“‘跨有雍并’之方略——”刘聪沉吟了一下,道:“朕再思虑一下。然河内战局,不可轻忽,卿等宜早作准备。唔,轵关破败多年,当重修一下了。太行诸关塞,亦应着即修缮,拣选精兵轮戍,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众臣纷纷应道。
大家都是人精,哪还听不出话外之意?
重修太行诸陉道上的关塞,以险峻雄伟的关城阻遏晋兵,其实已经暗暗表明了天子的态度。
邵勋也是有本事的,生生把大汉的战略方向给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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