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勋叹了口气,他早猜到了。
比起坞堡内的庄客部曲们,自耕农和城市居民尤其凄惨,因为没人庇护他们。
当然,如果战争深入进行,坞堡的生活也会急剧恶化,早晚的事情罢了。
他拉过唐剑,吩咐了两句。
唐剑立刻照办。
片刻之后,有亲兵捧来了几匹绢帛、麻布,还有人搬了几袋粮食。
“布收下吧,给她们做几身衣裳。粮食藏好了,莫让人知道。”邵勋对老者说道。
老者大张着嘴巴,不敢置信。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首先要养活我的兵,让他们吃好喝好,然后才会考虑百姓过得好不好。”说到这里,邵勋拍了拍老者的肩膀,道:“但有些时候,我也会任性一番。”
说罢,看了一眼俩少女。
大一点的有些羞涩地转过了脸去,小一点大睁着眼睛,看着这个身材魁梧的“君侯”。
邵勋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军士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跟在他身后,铁甲铿锵,鱼贯出门。
“缴获的财物,归属邺城百姓的,着即归还。其他的,好生收拾,运回梁县。”邵勋吩咐道。
“诺。”唐剑应下了。
邵勋继续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着。
邺城缴获之财物,显然不全是在城中抢掠所得,还有大量来自周边诸郡的钱粮。
邵勋不是好人,他做不到分毫不取,但眼皮子底下看到的,他也不会装看不见。
就像进军关中的时候,他半激于义愤半出于其他目的,将烧杀抢掠的五千鲜卑骑兵闷死在城内一样,看不到就算了,他也有很多顾虑,不可能随心所欲,但看到了之后,他没法再无动于衷,没法像司马祐、戴渊、刘琨一样与鲜卑称兄道弟。
人,本身就是矛盾的啊。
二十七日,邵勋又像在襄城时那样,收殓邺城及周边死难者尸骸,带着官员将士举行会葬。
与此同时,他认真思考起了班师之后,汲、魏、顿丘三郡的权力安排问题。
权力最厌恶真空,你不填补,自然有别人来填补。
汲郡已经有了老丈人庾琛,这几年内威望逐步蹿升,控制力还是很强的。
顿丘郡同样遭到了石勒洗劫,而今皆已退走,一支偏师就能占领。
魏郡太敏感,邺城又是朝廷紧盯着的地方,不可能给你。但邺城之外,却并非不可操作。
关键是人心。
人心向着伱,你即便一时当不了刺史、太守,也可以实际控制这片土地。
人心不在,再没有大义,那就真的不好办了。
野马冈之战,在都督、刺史完全缺位的情况下,邵勋独自击败了刘汉大军,他估摸着,人心还是有的。
如今需要做的,就是继续巩固,并等待消息逐步扩散、发酵。
他还需要继续留在邺城一段时间。
打完仗就撤,起码损失一半以上的好处,智者所不为也。
二十八日,报捷信使离开了邺城,奔往荥阳、洛阳。
野马冈之战的消息,也在河北大地上飞快地扩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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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邺城后,石勒一路向北奔逃,沿途收拢了点残兵败将。
十月底的时候,仓皇抵达中丘。
此时一清点,身边只有骑千五、马两千七百,留守中丘、襄国两地的步卒汇拢过来,也不过两三千人罢了。
稍事休整一天后,听闻追兵已过邯郸,直奔襄国而来,又带着这不到四千步骑北上常山。
行至半路之时,甚至嫌步卒走路太慢,分派部将统带之后,又一路奔往井陉。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呢?石勒就是典型了——
十一月初五,刚刚抵达井陉的石大胡遇到了集结而来的幽州兵及常山、中山二郡兵数万人。
他完全没有抵抗的念头,丢下还在转运物资的部分人员,西窜回了河东。
好在幽州兵没和他较真,俘虏一批财货后,兴高采烈地离去了。
这一仗,真是打得石勒欲哭无泪。
野马冈之战前,他在邺城指挥着六万二千余步骑,在赵郡、常山一带还有三万步卒在转运钱粮、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