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猛然坐直身子,皱眉道:“苟道将为青州都督,屡次大破王弥,难道不能剿之?”
“若苟晞纵放王弥呢?”邵勋问道。
王衍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固然眼光不错,但思维上有个致命的盲区,那就是没有考虑武人会掀桌子这种事。
这也不怪他,因为此时的社会环境,这种事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邵勋的思维压根没这种局限,他分析了每一种可能,甚至拿黄巢来做案例。
黄巢过淮河前后,手握重兵的高骈在淮南按兵不动,坐视黄巢北上。
黄巢走的路线是汝州、洛阳、潼关、长安,都是唐廷控制较深的地区。至于藩镇势力猖獗的地方,黄巢没有去,诸镇也作壁上观,看着黄巢入关中,攻陷长安。
等到黄巢飘了,觉得自己实力强劲,打算出兵收取长安以西地区,并被京西北诸藩镇暴打,惨败而归之后,天下诸镇发现黄巢灭不了大唐,这才行动起来,纷纷出兵入关中,剿灭黄巢势力。
这一幕,难道不会在西晋上演?
“司徒,若苟晞但驱逐王弥,自保青州,纵其入兖州,太傅可能抵挡?”邵勋又问道:“如果太傅不能抵挡,地方州郡无兵,王弥可就一路杀至洛京了,届时会如何?”
“君侯有点危言耸听了吧?”王衍有点难以相信,更难以适应。
梁县之旅,一路上看到的东西,让他有些难受。
邵勋搞的那些东西,目前还只能算是萌芽,但王衍知道,那是一种可以在全国推广的模式,这就很可怕了。
因此,在来到绿柳园之时,他有点沉默。
现在与邵勋聊了一会,又发现苟晞可能不会听任太傅乃至他摆布了,人家居然会撂挑子不干?伱凭什么?你一个连寒素都不是的军头,凭什么敢纵放王弥入京?
但邵勋言之凿凿地告诉他,苟晞完全有可能这么做,并且理由都能找出无数个。
“司徒。”邵勋又给王衍来了一记重击:“不光苟晞会纵放王弥离境,太傅多半也不敢与王弥对阵。王弥看到前路没有任何阻碍,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王衍心神有些紊乱。
他觉得自己今天大失水准,引以为傲的口才一点发挥不出来,完全被邵勋这个小军头牵着鼻子走,理了理思绪后,说道:“禁军回返洛阳后,太傅尚有数万兖、豫兵马——”
“但太傅不敢。”邵勋毫不犹豫地打断了王衍的话,说道:“太傅或敢威压天子,但他不敢直面王弥、匈奴,他怕。更何况,届时河北就一定平静吗?苟晞绝对不愿意再为太傅出兵河北了,太傅只能自己想办法平定。”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让潘滔都有些侧目。
“太傅自牧兖州,司徒却在洛阳。”邵勋又隐晦地提醒了一句。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和司马越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
司马越已经出镇外藩了,你却在中枢为官,你没法离开洛阳。保住洛阳、保住朝廷,就是你最大的利益。
王衍霍然起身,在书房内走来走去。
半晌之后,他转身看着邵勋。
“仆愿奋力厮杀,击破王弥贼众。”邵勋沉声说道:“若匈奴南下,仆亦会提兵北上,与其力战。”
王衍看了他许久,终于微微点头。
邵勋微微松了口气。
王衍并不是司马越的下属,而是政治上的盟友、合作者,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代表了相当的独立性。
他刚才对王衍说的话,半真半假,有那么点忽悠的成分,但整体没什么问题。
不管司马越是真的没胆子和王弥决战,还是被河北牵制了精力,结局都是一样的。
邵勋不认为他能挡住王弥,更大可能是压根不会挡。
考虑到苟晞的态度,王弥来洛阳的可能性相当大,必须认真对待。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