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一找了许久,看到了那银发的身影。
自从昨天,那位‘大哥’忽然被击沉似的逃跑之后,瑶光就有些情绪的变化,哪怕她的脸上仍旧如同往日那样,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可是李观一能感觉到瑶光的心情。
李观一看到瑶光安静坐在台阶上,看着晚风和夜空的星辰,他想了想,伸出手提起了麒麟,让麒麟先离开,然后慢慢走到了少女的身后。
大堂更往前面的台阶已经粉碎,取而代之的是被刚猛劲气撕扯而形成的,如同绝壁般的存在,夜风在这绝壁之下翻卷着,穿着一身朴素术士服饰的少女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兜帽取下来了,银发在风中飞扬着。
银色的星辉落在少女的肩膀上,显得消瘦而孤独,李观一安静看着,他慢慢走过去了。
一个点心忽然垂落下来,就在瑶光的身前晃动。
银发少女的目光落下,顺着点心看过去,穿着一身蓝色道袍的少年人就站在残留的柱子旁边,弯腰微笑着看着她,手指勾起,内气化作丝线勾连着点心。
分明是很了不得的操控内气之法,却被用来做这样的事情。
瑶光眸子安静,收回,她的脸上没有什么涟漪,只是嗓音宁静道:“您来了。”
李观一见到点心作战失败。
有些尴尬地收回来点心,手腕一抖,用非常标准自然的动作,把这个点心抛飞到了麒麟的身边,麒麟可不讲究这个,痛痛快快吃起来。
李观一身法轻灵,落在了瑶光的旁边,和少女肩并肩地坐在这大战残留的地方,风从很下面吹拂而上,瑶光的发丝从李观一的身边掠过,一切都宁静。
过了一会儿。
李观一道:“是因为‘业叔’?”
瑶光嗯了一声。
李观一其实看到了最后奔逃时候,钓鲸客和瑶光极相似的银发,他一路拼杀到了现在,算是个聪明人,从瑶光的反应,和残留的醉酒后的记忆,也大约猜到了什么。
他转身看着那个陪着自己在这一年多里历经危险的少女,看到瑶光只是安静看着遥远的地方,在那张似乎永远都无法有什么感情波动的精致面庞落在李观一的眼中,分明皆是悲伤。
瑶光的眸子看着远方,主动开口道:“很抱歉。”
李观一道:“什么?”
银发的少女看向李观一,嗓音宁静:“我现在或许没有办法陪伴您去到剑狂前辈那里敬酒。”
“这应当是违反了我们的约定,瑶光一脉和白虎大宗的约定。”
“所以,抱歉。”
李观一看着瑶光。
李观一忽然有种感觉,这个少女的内心深处一直都处于恐惧之中,奇术的冷静,彼此生死相交的信任,却又有年幼经历带来的如同烙印般的害怕。
李观一站起身,瑶光看到眼前的少年走到自己前面些,然后忽而得一撩起道袍的下拜,黑发用木簪束起的少年道人左膝落地,以让自己的目光和瑶光平视。
然后他伸出右手,温和道:“能把你的手给我吗?”
“放心吧,一会儿就好。”
这像是初次相逢的时候。
银发少女不解,但还是伸出手:“如果是您的要求。”
李观一伸出双手,那一双握着战戟,在这天下厮杀的豪雄的手掌,把少女娇小的手掌合拢在掌心,然后安静垂眸,瑶光问道:“您也懂得观星学派的箴言么?”
“不,我不懂。”
李观一回答道:“只是这一片大地上的人恐惧孤独,我想,陪伴会让你的心境安静许多。”这是李观一和瑶光初次相逢,初次信任的时候,瑶光说过的话。
那时候的李观一亲手杀死了逃兵,瑶光就是这样安抚着他的心境,银发少女显然也回忆起来,她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李观一道:“我不会问你和那位业叔的事情,等到你愿意说的时候告诉我就可以了。”
“但是,希望你记住。”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子,如同你一直在我身边一样,我也会陪伴在你的身边,这本来就该是相互的。”
银发的少女嗓音宁静道:loadAdv(7,3);“哪怕我是无父无母,身上牵扯有血海深仇的人?”
李观一扬起脸庞,带着少年意气风发的笑,反问道:“那么,你是否需要一个,可以带着你杀出血海深仇的同犯呢?”
银发的少女安静坐在那里。
她没有什么反应。
气吞天下的少年英雄如同当初瑶光所说和她所做的那样,说出了相遇时候的话语,道:“我愿陪伴你,经历世俗最盛大的逃亡。”
“这即是……”
在星辰和明月落下的光辉里,瑶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丝很清浅的,但是却仿佛比起月色更为皎洁的笑,这样的笑容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
她的手掌反握住了少年的掌心,然后低下头来。
银发少女的额头轻轻触碰李观一的额头。
银色的发丝和黑发垂下,搭在一起。
这是一种,在一位观星术士理智和克制内的情感表露。
回答道:“命定之约。”
………………
赤霄剑主横空的事情不胫而走,陈鼎业也知道此事。
夜不疑,周柳营皆在营外,他们只是基础的军官,不够资格前去觐见陈皇,以听闻此次大事,但是其内的压抑氛围,即便是他们也能够感觉得到。
随行的文武大臣都有些惊慌失措了。
陈鼎业也会大怒吧。
会如同癫怒的猛兽一般,把那些珍贵的古物瓷器都砸个稀巴烂,然后责怪所有文武大臣。
周柳营这样想着,行军礼半跪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他都有些身子僵硬了,可里面没有传来皇帝大怒的声音,他就不大好顺着那嘈杂的砸碎东西的声音活动身体。
但是他没有等来愤怒的咆哮,最后却只传来了一声徐缓的,悠长的呼吸声:“赤霄剑主吗?”
“卿等,真的是狼狈啊。”
周柳营怔住,然后这一处前往中州短暂驻足的地方大门打开,陈皇扶着剑走出来了,里面随行的官员叩首颤栗着,于是夜不疑和周柳营都垂下头颅,陈鼎业看着这两个年轻的战将。
他长叹息道:“若是迷信于赤帝之剑的余威,我的祖先就不应该反叛,若是相信过去君王的神兵还可以去操控这个天下,我就应该提着头颅去拜见皇帝。”
“我们都是赤帝治下的乱臣贼子,你们还要迷信赤霄剑的名义的话,就去把全家杀光,然后跪拜在中州大殿赤帝之前,请求赤帝在天之灵,原谅你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