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岛多沙堤浅滩,能航行的海道就那么几条,我们熟悉,靠得近的安南人也知道。他们肯定卡住了去路,我们贸然出击,他们用火船在航道上伏击我们,我们就难以逃出生天。
在入夜前停泊时,我已经布置好了,我们的船在这里,另外两艘船在那边,正好守住了北出的航道,还有一艘船在石岛,那里更难围住。
我们现在做好准备,等到天亮,等看清楚敌情,伺机而动,分路冲出包围圈。”
陈桂昌稍微放心,跟蒋船首站在艉楼上,看着黑夜里的炮击。
炮击了几轮,对方也知道这属于瞎打,也就逐渐停止了。
这时,大副过来了。
“各船情况如何?”
“船首,收到其它三船灯语回报,石岛广海甲三号受伤甚微,北边的广海甲四号死伤了六人,但无大碍;
最东边的广海甲六号,死伤二十三人,船首、大副都受伤了。舵杆被打伤了,转向艰难。主桅杆也被打伤,挂不了满帆。”
蒋船首恨然道,“敌人把广海甲六号当成主船了,集中火力打它。”
陈桂昌骇然道:“敌人是搞错了,可他们直奔要害,黑夜里靠着月色,打得这么准?”
蒋船首阴沉着脸,“我们中途在占城新洲港停了一趟,安南莫家在那里有坐探。还有我们船上有内奸!马上打信号,叫广海甲六号的人把那三个狗屁义大利传教士给抓了!”
过了一会大副来禀告,“船首,那三个义大利传教士抓到了两个,还有一个跳海跑了。”
“告诉他们,把那两个传教士转移到我们广海甲二号来,还有,我去广海甲六号指挥,叫他们把伤员一并转移到广海甲二号来。”
陈桂昌一愣,一把拉住蒋船首,“蒋兄,你干什么?”
蒋船首转过头来,看着陈桂昌说道:“陈兄,甲六号挂不了满帆,肯定跑不过那些扑街。舵机也打伤了,转向不灵,炮战很吃亏。到最后肯定会被敌船围住接舷战,他们人多,我们人少”
他停了几息,继续说道,“与此如此,还不如让甲六号主动出击,掩护大家突围。”
陈桂昌颤抖着声音说道:“蒋兄,你不用亲自去吧。”
“陈兄,甲六号船首大副都负伤了,叫谁去?这种送死的事,我不好意思叫别人去。我不仅是甲二号船首,也是这支船队的队首。
我拿得粮饷比别人高一大截,总不能好处拿完,出了事就叫别人顶上吧。”
“蒋兄,儿女们要成家了。”陈桂昌过了一会,哽咽着说道。
“陈兄,他们就托付给你了。顺丰社东家厚道,不会亏待我的家眷。我家老大读书还行,去年考上统筹局的讲习所,年初进了广州市舶局,我不用太操心他。
我家老二,现在看最像我。从小就在船上如平地,以后肯定是位好船首。他十四岁考上了吴淞船务讲习所,去年又去威海海事学堂进修。”
蒋船首话语里满满的骄傲。
“想必以后会跟你我一样,跟你家老二是好搭档。陈兄,以后叫你家老二,多多关照一下他的这位小舅子。”
陈桂昌双眼含着泪,强笑道:“放心。蒋兄,你是海鱼转世,肯定不会有事的。”
蒋船首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催促大副:“叫大家动作加快,天色不早了,快要天亮。天一亮,就一切见分晓了。”
站在一旁掉眼泪的大副狠狠地抹了抹眼睛,恨声道:“是!”
刚走到艉楼台阶上,蒋船首叫住了他,“石头,推荐你去吴淞船务讲习所进修的文书,上次离开广州时我报上去了。这次回去,肯定有批复下来。用心学,做个好船首!”
大副站在台阶上,身子不停地颤抖,头却不敢转回来,最后瓮声答道:“师傅,学生记住了!”
蒋船首坐着舢板很快来到甲六号船上,甲板上一片狼藉,水手们在忙碌地收拾着。
看到他从船舷网绳上攀爬上来,大家眼睛里都有了光,也都有了主心骨。
“诸位,我是来跟大家一起同生共死的。”蒋船首开口第一句话,让甲六号水手们陷入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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