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李聿青在床榻之上要和他欢好,他也丝毫不在意。李聿青曾经爱极了兰玉的顺从,如今却觉得心慌意乱,竟无半分喜悦。他心里发慌,总觉得抓不住兰玉,好像他一眨眼,面前这个人就要碎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聿青心中蒙了一层极重的阴霾,却全然无措,不知道到底该拿这个人怎么办才好。若是两年前,曾经有人和他说,他李聿青会为了一个人念念不忘,踌躇难定,李聿青只怕要嗤之以鼻。
如今却是自食苦果,爱不能,断又舍不下,真真是因果循环,自作自受。他想起兰玉怨愤至极时对他说,要让他一生饱尝求不得之苦,他恍了恍神,心中越发苦涩。
新年将过,不乏酒桌上的宴饮应酬,李聿青被人灌了不少酒,绕是有所克制,却还是有了几分醉意。
闻今伸手要来扶:“二爷当心。”
李聿青拂开闻今,临到岔路口,面色阴晴莫测地盯着面前的小径,转了道就去了李老爷子的院子。李老爷子是他的父亲,可李聿青对他,却没有多少父子情分可言。因着他,白氏怀着怨怼之心生下他,对他处处冷待,李老爷子知道,却从不干涉,也因为白氏,李老爷子从来不待见他。
直到李聿青靠着自己一步一步爬到人前,李老爷子这才发觉,李家可用的,除了李鸣争,还有一个李聿青。
李聿青一怔,祠堂一事之后,兰玉好像将李老爷子忘了,不关心,也不过问,怎么会突然来他爹的院子里。他脚下未停,想起什么,吩咐道:“别让人进来。”
下人应道:“是,二爷。”
兰玉是不经意间走过来的,等他抬起头时,已经站在了李老爷子的主院外。
正当黄昏,午后的阳光已经有了几分日薄西山的意味,残阳笼罩着李家的主院,平添了些老树将朽的萧瑟。
兰玉站在院外,盯着院门,门外守着的下人恭恭敬敬叫了声,九姨娘。
兰玉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抬腿就朝里走去,下人犹豫了一下,不敢拦兰玉。兰玉穿过长长的,李老爷子的房门紧闭着,若是从前,这个时候门必然是开着的,李老爷子会坐在轮椅上翻阅李家的账本,或躺在罗汉床上抽一管大烟。
门嘎吱一声开了,屋子里昏暗不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混合着大烟,腐朽难言的味道。
兰玉静静地走了进去,他知道李老爷子瘫痪了,就连银环也在他耳边说过一回,道是李老爷子如今动不能动,终日躺在床上,一应生活琐事都要仰赖下人,凄惨得很。说这话时,银环有几分复杂,又有些畏惧,那瘫痪的到底是李家曾经的主宰,沉沉地压在他们头上。
旋即,兰玉就在床边看见了李老爷子。
听见脚步声,李老爷子僵硬地转过头,就看见了站在几步开外背着光的兰玉,他眼睛睁大了,被子都被激烈的呼吸弄得起伏了,咬牙切齿:“兰玉!”
兰玉看着李老爷子,面前这个白发苍苍,一动不能动的老人和当初在花船强上自己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他垂着眼睛审视着李老爷子额角的青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烧得恨不能将自己撕碎的怒火,心里如死水起波澜一般,竟浮现了几分冷冷的快意。
兰玉说:“听说您病了,我来看看您。”
李老爷子冷笑道:“你是来看我死没死的吧。”
兰玉笑了一下,说:“是啊,看您还活着,我很高兴。”
李老爷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狰狞了,骂道:“贱人!你会盼着我活?你巴不得我死了!”
兰玉语气未变,云淡风轻道:“我怎么会盼着你死?你要是死了,就看不见你们李家的三个少爷,你的三个儿子,是怎么跟我这个贱人,他们的小娘**,怎么围着我团团转,”他一顿,看着李老爷子的眼睛冷酷道,“像狗一样,讨我的欢心。”
李老爷子恶狠狠地瞪着兰玉,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如拉风箱一般,沉重而急促,垂在床边的手也微微发抖。
兰玉说:“您当初将我接回李公馆的时候——不对,在花船上串通老鸨给我下药时,想到有今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