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栖只当高宇又在耍酷,笑了笑对抽了半根烟的高宇说:“诶,你说这跑车不错呀,就是这颜色太张扬了点,设计这块太完美了。”高宇一言不发继续抽他的烟。凤栖狐疑地说:“咦,平时下了班你不都是一分钟不多留的嘛,这都半小时了怎么还在这磨唧不回家?”
高宇戴上墨镜拉开车门对沈凤栖说:“快上车,告诉我你住哪?”凤栖这才明白这货就是车主!说实话凤栖长这么大都没坐过跑车,倒真想上去体验一番,但她的住处离公司实在太近了,而且都是单行道,开回住处是要绕来绕去的嫌麻烦,结果打发了高宇作罢,自己走路回家。
坐在屋子靠窗的古琴桌前用棉布拂去琴弦上的积尘,弹了曲《关山月》,想起高宇的跑车和她的古琴,一个是现代产物一个却好比古代文物,本风马牛不相及,却偏偏现身于同一个频道空间。
她此前要是没有交过男朋友更不曾经历过分手之痛,一定会很容易喜欢上高宇,高宇和她前任一样不仅视野广阔,聪慧有见地,而且品位好又细心绅士。
和前男友曾经聊起天来也是这么的志同道合酒逢知己千杯少,相处几年下来她才明白,喜欢和爱是两码事,有的喜欢可以过渡转化成爱,有的却一辈子都难以扭转进化,当然还有不进反退的。
周六上午沈凤栖坐地铁去了福州路的古籍书店看了一上午书,下午一点多回到住处忍不住又踱步去看文化广场里那棵唯一的青桐树。
一进公园侧门,远远望见梧桐树下有位白裙姑娘驻立在微风中,凤栖立马脑补古诗「碧梧桐下美人过」的情形。
白衣姑娘蹲下身翻弄着落下的梧桐叶,乌黑的长发直披到腰,一回头瞧见了款款而来的沈凤栖,两人相视一笑,白衣姑娘说:“你也是来看青桐的吗?”
凤栖点点头说:“我见过你的。”
白衣姑娘惊喜道:“在我的茶舍里吗?”
“你的茶舍?在哪里?”
“离这很近,嘉善路上。”
“没有去过,我是在一个古琴雅集上见过你。”
“噢,我很少去古琴雅集的,比起现代人弹的琴,还是更喜欢听老八张那个味。”
“我叫沈凤栖,幸会!”
“我叫张桐竹。”
“你的名字也和梧桐有关么?”
“我母亲喜欢青桐。”
“这么巧?我的名字也来自凤栖梧桐。”
“而今我们还都在一棵梧桐树下结缘。”桐竹笑着说。
“你会弹古琴吗?”凤栖问。
“略懂皮毛,未及深入。”
“同样名叫梧桐,法国梧桐铺天盖地遍布街道,中国梧桐却仅此一棵。”
“上海这个大都市的传统文化气息逐渐被洋气淹没。”
“是啊,每年学钢琴的不计其数,听过古琴的却屈指可数。”
“可不是,咖啡馆大行其道,茶舍前门可罗雀。”
“你手里拿的什么书?”
“关于中国梧桐树的一些诗。”
“听说五行之精只坠落在梧桐树上。”
“传闻梧桐树可上达天听,是沟通天地的神树。”
“关于梧桐的诗你最喜欢哪一首?”
“白居易的《云居寺孤桐》:
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
亭亭五丈余,高意犹未已。
山僧年九十,清静老不死。
自云手种时,一棵青桐子。
直从萌芽拔,高自毫末始。
四面无附枝,中心有通理。
寄言立身者,孤直当如此。”
“?我喜欢晏殊的《梧桐》:苍苍梧桐,悠悠古风,叶若碧云,伟仪出众。根在清源,天开紫英,星宿其上,美禽来鸣。世有嘉木,心自通灵,可以为琴,春秋和声。卧听夜雨,起看雪晴,独立正直,巍巍德荣。”
“晏殊有「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也讨人喜欢的。”
“「一叶梧桐落半庭」也很有意境。”
“亭亭南轩外,贞干修且直。广叶结青阴,繁花连素色。”桐竹翻开书读了其中一句。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前滴到明。”沈凤栖背诵了一首相和。
“须臾残照上梧桐,一时弹泪与东风。”
“檐际高桐凝宿雾,卷帘双鹊惊飞去。”
“我母亲正因读到这句诗才为妹妹取名韩双鹊。”桐竹听凤栖的诗里有妹妹的名字顺口一说。
“你的妹妹不和你同姓张,却是为何?”
“我随父亲姓,双鹊随母亲姓。”
“你今天是专程来青桐树下读诗的吗?”
“不,书已经读完,正要还回图书馆,顺便来看看它。”
“书能否不急着归还,先借我读几天?”
“当然!好书遇对人也算全了它的价值。”
桐竹提议两人先去附近的瑞金宾馆走走再徒步去她的淳风茶舍喝茶,于是双双并肩踱出文化广场向梧桐深处走去。
路过的永嘉路被两旁法梧的浓绿与清凉遮挡,像个天然氧吧,桐竹说她为了区分中国梧桐就称法国梧桐别名悬铃木,她还说其实法国梧桐的老家是英国,所以应该称为英国梧桐,凤栖说法梧是种在法租界的缘故而得名的。
两人在瑞金宾馆裁修有致的花园别墅里走走停停说说笑笑,虽初次相遇却一见如故,有说不完的话题,她们还没有认识前就经常在这个对外开放的宾馆里散步,这里的建筑典雅高贵,古朴自然,花草树木被打理得层次分明,整齐美观,每年紫藤、玉兰、蔷薇和腊梅吐露芬芳的时候,她们谁也不想白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