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听着那小丫头哭着说的话音,也猜得出云乔让女儿出门不能摘下帷帽,防的是谁。
他心下轻笑,面色倒是如常,扫了眼前头驾马车的护卫,同那婆婆道:“劳烦您指着路,您腿脚不便,在下让马车送您回去。”
婆婆听罢,心道这贵人真是好心,连连道谢,忙就给车夫指了去往家里的路。
萧璟面色毫无波动,坦然受着谢意。
一旁看穿一切都赵琦暗谇了声,心道,好厚的脸皮,只可怜和这婆婆和那好不容易逃脱的云乔姑娘。
另一边,云乔刚刚收拾打点好家中行李,累得腰肢酸痛,汗湿衣衫。
她捶打着后腰,坐在树下刚摆好的摇椅上,也顾不得去净身沐浴,累得仰倒在椅子上头,气喘吁吁。
搬家打点太费体力,云乔身子养了数月倒是康健不少,却还是难免疲惫。
她抬手拿自己宽大的衣袖遮着眉眼,阖眸歇息。
树影错落洒在身上,碧蓝色的夏日纱裙轻薄,摇椅轻晃数下,没多久,云乔便沉沉睡去,全然不知,江南安逸的生活,就从今日,戛然而止,那些翻滚折磨的过往,又将再次回潮。
也许是女子本能的预感,又或者是旁的缘由。
云乔竟梦见了许久许久,都不曾梦见过的萧璟。
金銮御殿,深宫内院,他似是身登帝位,周遭百官朝拜,众人俯首。
她在很遥远的地方听到那些声声礼唤和山呼万岁。
心里深刻地意识到,江南市井和长安宫城,是如何的遥远。
姑苏城卖绣品为生的小妇人,和那位领兵还朝,来日万民俯首的君王,更是天堑鸿沟。
有生之年,她想她应该再也不会遇见他了。
那段在她人生里算不得多漫长的年月,却有着最浓烈的爱与恨。
被困围墙的妇人,早已被驯服后,唯一的离经叛道。
得来的是,几乎等同与羞辱的一个又一个耳光。
于是她愤怒,她清醒,她不甘,她逃离。
云乔少时骄傲,长大后却被养得心思敏感细腻。
可那份骄傲,便是被打弯了脊梁,骨子里也从没变过,让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她真心喜欢的郎君,只是把她看作一个消遣的玩意。
她受不了他的轻视,即便明知自尊最不值钱,也最是无用,却还是不肯舍弃这没用的骨气。
她真心地喜欢过萧璟,也吃尽了苦头。
她恨过他吗?
当然。
只是这恨,在江南安逸岁月里,渐渐平缓。
久而久之,她想,也许一别两宽,彼此放过,也算是解脱。
可惜,云乔还不知道。
那个人,总是不肯放过她的。
……
夏日绿荫长,云乔睡意沉沉,风轻柔吹过耳畔,她睡颜安详。
外头马车在日头正晒时停下。
萧璟将小丫头递给护卫,将其送下马车。
扫了眼跟着的护卫后,特意挑了个云乔此前从未见过的,西北出身的护卫。
“你,扶着婆婆下去。”
小丫头先被送到下头,昂着首等着婆婆。
那护卫搀扶着婆婆,眼神看向萧璟,萧璟示意他扶着人往门前走去。
自己则抬眸看向了那小院的木门。
木门被风吹得摇晃,日光在他眼底璨璨。
萧璟笑眼微弯,眸光却满是危险。
小丫头蹦跶着就要跟着嬷嬷往前跑去,萧璟却猛地伸手,压在她胳膊上,将人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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