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再次响起一道闪电。
苦荷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颓然无力地掠向远方,掠向大东山石径旁的那棵大树之下,他盘膝而坐,叹息了一声。
苦荷知道自己错了,从一开始的时候就错了,而最致命的错误,则是发生在三指之前——他在察觉洪四痒乃局眼之后,反应的速度太快了一些,应对的法门太充分了,将自己的境界提升的过于完美。
那一刻的苦荷大师,便像是一座参耸入云的大树,伸展到了人间的最高处,就像是一湖秋水,已成浩浩荡荡之势。
而那个人只出了三指,便足足灌注了大概他体内一半的真气进入了苦荷的体内。
以王道之势,灌入霸道之气,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承受这一切的苦荷大师,就像是那参耸入云的大树,被再次压上了一棵巨树,就像是天公忽然再次倾倒了半湖秋水,入那面满湖之中。
水满则溢,湖堤溃败。
树干也喀喇一声从中折断。
大宗师的心境实势与凡人相较,已然近神,苦荷更是号称世间最接近神的人,然而大宗师们终究有自己的弱点。
他们的弱点便是自己的肉身,体内经脉终究有极限,**的承担能力,终究也有极限。
苦荷被那三指灌注入的真气,强行突破了极限,体内的经脉与**,受到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盘坐于树下,感受着身体皮肤传来膨胀感觉的苦荷大师,心头还有一丝大疑惑——那个人,那只手的主人,为什么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喷吐出如此多的真气,这完全是人体经脉不能承受的速度。
然而一切……应该已经结束了。
…………在洪四痒化为一团血雾的时候,四顾剑左手虚握的空剑正斜斜的刺了出去,然而却刺了个空。他攻叶流云之不得不救,叶流云却根本未救。
那团流云已经覆上了四顾剑的面门。
四顾剑愤怒地颤抖了起来,凄厉地狂叫着,一低头,右手手腕一扭,剑势向着叶流云的腹部压了过去。
他左手的虚剑落空,紧接着一低头,暴戾而又圆融的剑势终于出现了一丝薄弱处,只是他不得不避,因为他知道事情有变,而自己必须活下来。
四顾剑活了下来,他的半边脸颊被叶流云的一记散手拍的骨肉尽碎。
叶流云也活了下来,他冷漠着低头,左手一握,紧紧地握住了那只剑,只让这柄进入了自己腹中一寸。
事情并没有完。
叶流云一记散手去势未绝,潇潇洒洒地劈了下来,噗的一声击中四顾剑的肩膀,五指如龙爪一般,从云中猛地探将出来,指尖深入骨肉!
而四顾剑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楚,左手抽回,啪的一声以击打在自己的手腕上。
长剑再入叶流云腹中一寸……然后,剑尖猛耀光芒,被强大的剑势摧的片片碎裂,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花朵!
这是一记恐怖的剑,虽然在途中遇着了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可依然在最后,凭恃着一开始时,所挟就的狂戾意味,成功地重伤了叶流云。
而此时那团血雾散了开去。
一个明黄的身影从那团血雾后出现,似乎隐寓着每一位帝王必将用无数人的鲜血,才能铺就自己不世之基业。
明黄的身影出现在叶流云和四顾剑的身间,一拳击了出去。
没有任何花哨,没有任何技巧,只是这样简简单单,清清楚楚地击了出去。
但世上绝对没有人能够打出这样简单清楚的一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却让人根本无法去避,甚至……无心去避!
先是嘶的声音响起,身体受到了强大的真气冲击,被叶流云龙爪抠住的四顾剑右臂,就这样断裂开来!
紧接着是一声如古庙铜钟般的闷响,四顾剑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到了极点的神情,看着面前的明黄身影,整个人的身体被横横地击了出去!
带着那抹表情,四顾剑断臂而飞,直接撞破了东山庆庙的木门,强大的冲势,接连冲烂了古庙里的无数建筑,就像是一块大碌石,碾碎了他身体所接触到的一切,最后撞到了古庙最深处小祠堂里的那口大钟,发出了嗡的一声。
在古庙的正对面,石径旁的大树下,一身麻衣的苦荷面带惘然地看着这一幕,盘膝而坐,就像是被这记钟声所引,体内有什么事物忽然爆炸,整个人的身体忽然暴涨一刻,紧接着缩小,鲜血从他的眼中耳中渗了出来。
苦荷身后的那株大树轰然倒塌,碎成粉碎,他身周方圆五尺内的青石,全数被他体内暴泄出来的真气,挤压成扭成的立体切面,或狰狞或悲哀地翘着尖角,迎接着天公最后降落的雨滴。
古旧庆庙里的建筑大部分已成废壁,油彩所涂的上古神话已经成了粉粉的往事,布满青苔的水池缺了一个大口,里面所盛接的雨水流了出来,混着土石,变得混浊不堪。几只被声势吓呆了的白鹤,怯懦地缩在池子后方,一道黄布被震落在地,覆盖着凄惨通道尽头,躺在地上的四顾剑身体,只听着黄布下四顾剑用极微弱的声音,凄厉地嚎骂着什么,只是他的声音已经极其微弱,被他头顶的钟声全数掩盖了下去。
嗡嗡的钟声,响彻整座大东山顶。
海畔的飓风,来的快也去的快,就如这人世间的无常,帝王们的喜怒,先前还是暴雨狂风大作,此时却倏然间风消雨停,天上乌云骤然散开一道口子,露出云后瓷蓝温柔的天色,一抹天光就那样清清透透地洒了下去,落在东山悬崖边的那个明黄身影身上,将他脸照的清清楚楚。
庆帝满脸苍白站在原地,四肢都在颤抖,他体内的霸道真气有一半灌注到了苦荷的地内,最后一记王道之拳挤压出了他最后的精神,此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天光淡然,这位天下最强大的君主,被雨水淋湿了龙袍,头发也乱了,有气无力地搭拉在额头上,眼眸内的平静里却蕴藏着无数不知意味的情绪。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强大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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