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父亲心中所思,范闲不免有些感动,只是男儿一世,终学不会表露什么,只是向着父亲深深鞠了一躬。
范尚书挥挥手,让他请安回房。范闲想了想,关于妹妹的婚事还是不要太早开口,这种安排只能慢慢来的,便恭敬地退出房去。
看着范闲走出书房时挺拔的后背,范尚书的眼中不免流露出几分得意与安慰,有儿若此,父复何求?他轻轻喝尽了碗中最后一滴果浆,心知肚明这孩子早就猜到了什么,但以这孩子的心性而言,既然对方不说,自然无碍……范氏一族的前程,就看这孩子的了。
想到此节,范尚书不免有些佩服那位已经远离了庆国权力中心的林宰相,心说那位老狐狸运气着实不错,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辛苦了十几年,他倒好,只不过生了个女儿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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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里,平淡无聊,一切都好,只缺烦恼。
范闲坐在马车上,轻轻叩着车窗的木棂子,随着那有些古怪的节奏哼着旁人听不懂的歌儿。入宫对于绝大多数臣子来说,都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但他只是觉得无聊,初一回京,与妻子父亲拿定了主意,竟是觉着这满朝上下,京都内外,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烦恼着自己,呆会儿入宫受了爵,磕了头,再去院里把事情归拢归拢,似乎便又只有回苍山练跳崖去。
敲打着窗棂的手指忽然僵住了,他忽然想起了妹妹的婚事,想起了李弘成这厮晚上要在流晶河上摆酒为自己接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平淡无聊的九月,原来竟是这般狗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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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大朝日,大清早的,便有许多大臣来到了宫门外候着。听说早年前有些老臣为了表示勤勉忠君之意,竟是大半夜的便开始准备朝服,赶在黎明到来之前来到宫门之外,就是为了等着宫门起匙的那道声音,等这些老臣子告老之后,许多天夜里听不到那吱呀呀的声音,竟是分外难受。
如今圣天子在位,最厌烦那等沽名之辈,所以大臣们是不敢太早来,却又不敢太晚来,不知道谁出的主意,有些大人们竟在新街口那处的茶楼包了位子,天刚擦着亮便起身离府,在茶楼的包间里候着,让随从们远远盯着宫门的动静,以便能够掐准时间去排队。
监察院提司并无品佚一说,除了那位已经被人们淡忘了的神秘人物之外,范闲竟是庆国开国以来的头一位提司,所以如今还是只有太学四品的官阶,如果不是因为陛下要听使团复命,他是断然没有上朝堂的资格,所以也没有什么朝服需要穿戴半天,清晨时分从范府出发,一路悠哉游哉,等他到了宫门的时候,却是比大多数的大臣要来的晚了许多。
人红遭人嫉,更何况是一位入京不过一年半便红的发紫的年轻后生,更何况这位后生还曾经撕过大部分京臣的脸面,生生整死了一位尚书,赶跑了一位尚书的家伙,所谓鼋鸣而鳖应,兔死则狐悲,众人看着这个打着呵欠下了马车的监察院英俊提司,眼中都多了一分警诫,三丝厌恶。
范闲看了看四周,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这些大臣们不是各部的尚书便是某寺的正卿,打从二品往上走,谁的老婆没个诰命,谁的家里没摆几样御赐的玩物?自己年纪轻轻的,居然比这些大臣们还来的晚了些……如果他的背后没有范尚书,尤其是那位老跛子,只怕这些庆国真正的高官们,早就对他一通开骂了。
如今自然是骂不得,但众大臣也不会给他好眼色,冷冷瞥了他一眼,便自矜地扭过头去。群臣中有好几位是当年林若甫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物,本想上前与范闲交谈几句,慰勉一番,但瞧着众同僚的鄙夷眼光,不免有些头痛,便停住了出列的脚步,只是用极其温柔的目光向范闲示意问好。
范闲被这些炽热目光一扫,浑身上下好不自在,但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平稳的笑容,不卑不亢地拱手向诸位大臣行礼问安。便在拱手之时,他身后有人咳了两声——范尚书今日不知为何来的晚了些,也没有与自己的儿子一路,范闲赶紧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将父亲从马车上搀了下来。
范尚书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为父还没有老到这种程度。”
范闲笑了笑,也知道自己这戏演的稍有些过了。范尚书虽然面上有些不悦,但众官看得出来,“老钱篓子”今天异常高兴,这不,连儿子的手也没有放,便领着他过来了。
范尚书亲自领了过来,那些大臣们便不好再自矜,纷纷彼此问安。一会儿功夫,司南伯便手把手地带着范闲在场中走了一个遍,让他认清了朝中所有的实权大臣,范闲一通世叔世伯老大人之类的喊了下来,众大臣再看这个满脸笑吟吟的年轻人,便顺眼了许多,那些本就属于林党的大臣更是亲热无比,连声称赞小范大人年轻有为,如何云云。
但依然有些大臣冷眼看着,虽是行礼,脸上也是冷淡至极,毕竟庆国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这位小范大人最出名的,便是那看似温柔,实则阴险的微笑。
已是三朝元老的吏部尚书看着范氏父子行至面前,不由冷哼一声:“话说本国开朝以来,乃至当年的魏氏天下,似司南伯府上这般,爷俩二人同时上朝的,倒也极少见,果然是春风得意。”
范建呵呵一笑,说道:“圣恩如海,圣恩如海啊。”竟似像听不出来对方的嘲讽,全将一切光彩都交给了皇帝陛下。范闲微微一笑,知道这种场合,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于是干脆沉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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