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野兽肋骨磨制的匕首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苦工手臂一歪,凶残暴戾的眼神方才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的头上脸上全是喷溅的血点,与先前老实巴交、唯唯诺诺的形象大相径庭。

  “咯……”

  壮汉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含糊的咯咯声。

  他低头看了一眼。

  胸膛前黏黏腻腻的,血迹从密布的伤口中泉涌而出,泼洒在地面上形成一团团艳丽的血花。

  砰!

  沉重的身体仰面栽倒,撞翻桌椅碗碟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得如此儿戏。

  不过是一个贱如草芥的黔首,两代以前还是奴籍。Μ.

  家里穷得叮当乱响,还生养了两个孩子。

  为了糊口,每日来回走上百里挑担卖柴,哪怕刮风下雨,摔得浑身是泥也不敢耽搁一天。

  偶尔被荆棘刮破了衣服,露着半个屁股也要坚持来送柴。

  我就被这样的人杀了?

  鲜血在壮汉的身下迅速蔓延成一大滩,他的瞳孔逐渐放大,失去了光彩。

  “杀人啦!”

  “杀人啦!”

  摊主和食客惊惶地散开,发出凄厉的叫喊。

  苦工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眼神黯淡,低头看着自己曾经敬畏仰视的那个人。

  “你不让我活,那你也别活了。”

  苦工呢喃了一声,心情平静而麻木,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茫然地往外走。

  杀人者死。

  该去府衙投案了。

  两名帮闲悚然而惊,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想拦他又怕殃及自身。

  “李兄稍待,我去去就来。”

  陈庆飞快起身,大步朝着苦工的方向走去。

  “壮士留步!”

  “兄台,等一下。”

  苦工活了半辈子,蔑称不知道听过多少,从未有人叫过他‘壮士’。

  等陈庆叫了第二声,他才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把手里的东西给我。”

  陈庆伸出手掌。

  “给我!”

  对方没反应过来,他只管把半截骨匕夺在手中。

  陈庆用力拽下腰间的金带钩,塞进了苦工满是黏腻血迹的手心。

  “速去。”

  他打了个眼色,轻轻在苦工肩头上一推。

  “冤有头,债有主。”

  “杀人者陈庆!”

  “哪个去报官,别忘了我的姓名!”

  陈庆高高地举起手里的断匕,目光威严地扫视了一圈。

  围观者惶惑不安,想不通他为何要替人顶罪。

  “家中没有妻儿老小吗?”

  “还不快走!”

  陈庆回过头来,那苦工竟然还驻足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他。

  “哦。”

  苦工如梦初醒,迟疑地小跑出两步,回过头来又看他。

  陈庆不耐烦地摆手催促,对方这才点点头,怀着复杂的心情狂奔着消失在夜色中。

  “哼。”

  骨匕随手往壮汉的尸身上一甩,陈庆若无其事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臊子面上来了没有?”

  “店家,我等来了半天,怎么还不上饭呀?”

  陈庆爽朗地笑着:“是我杀人,又不是你杀人,你慌什么呀?”

  “钱可是给了的,再怎么着你得让我吃了饭再说吧。”

  摊主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听到陈庆的吩咐,惊恐地点点头,赶忙去把锅里的面捞出来。

  “汤要浓,料要足啊!”

  他喊了一声,嘻嘻笑着说:“李兄,刚才你是怎么看出他……不对,是我要行凶杀人的?”

  李左车面色古怪,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

  “陈府令,您这样……不太好吧。”

  “一会儿衙役就来了,要不咱们先走?”

  陈庆纳闷地问:“为何要走?”

  “李兄莫慌。”

  “你不过欠我几百贯,内史府可是欠了我几十万贯!”

  “宁腾要是敢拿我,我看他这路还修不修!”

  “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他肯定比我着急。”

  陈庆得意洋洋地笑着,恰好摊主把臊子面送了过来。

  “嗯,好香。”

  “来,吃饭。”

  李左车见他不慌不忙的端起饭碗,呼噜呼噜吃得畅快,心中不由升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传言虽然略有偏颇,但这确实是位当世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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