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胎孕辛苦、赐我骨肉,今却天各一方,相见不易、欲养不能,以此赤血玉骨告慰阿母,所养业已成人,在事不乏勇力!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睚眦之怨,覆族以还!”
他又着员取来白绢木盒,将这枚玉瑗包裹起来收入盒中,请李倩之带回转交给他的母亲。
陈元康见到这一幕,眉头便微微皱起,他自知李泰这番作态为的是什么,心内不免便觉得李泰有些张狂。
诚然眼下朝廷的确有困河阳之危,但也是多方原因所促成的,你李泰较之贺拔胜又如何,若世子真要打击报复,又岂会畏惧你的威胁?哪怕是西朝丞相宇文泰,敢夸言覆族以还?
李泰似是看透了陈元康的心思,再望向其人时少了几分平和,转而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傲慢:“陈右丞劳使一程,今日相见一场,于你未尝不是一幸。
人中俊士,才堪谋国、智可谋家,当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高氏兴之勃、尔朱亡之忽,亦皆出人预料。陈右丞今者荣华取于高氏诚然羡煞旁人,然则荣宠能存续几时,君确知否?
一时的荣宠泛滥,陈右丞想难享极,反遭人妒。可若能周济群众,于自我不患党徒援助,于儿孙也可积养后福。
我与陈右丞既无宿怨,相聚此间亦是一缘,陈右丞可愿分你有余、济我不足,寄一份生机富贵于国门之外,以待来年验见于儿孙之身?”
陈元康听完李泰这番话,一时间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他本是奉世子高澄之名来劝降李泰,却想不到又被李泰反过来劝他做自家留守亲人们的保护伞,而且这番话还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但他还是正色说道:“将军所言,请恕不能苟同!上恩下赐,得之至幸,岂可据为私己卖弄于众?元康不才,为国定计破敌尚且勉强,更无余智专为谋身、取宠卖恩于国门之外!”
李泰听到这话后也不恼怒,只是哈哈大笑道:“陈右丞果然风骨魁奇,令人钦佩,正因如此我才急欲与你作此君子之盟。
斛律金敕勒老奴,因缘际会幸从名王、遂成今日之功,其人用兵长于寇掠而短于防护,今已年高血冷、老畜自伤,如今河阳城三克其二,我今所以不攻,待援而已,援兵既达,破之不难。
当此危难之际,陈右丞不畏凶险、走入敌城,陈之以情、动之以理,使我忠孝两惭、不能继事,东行以来凡所历战,你国诸名将不能挫我兵锋,今为陈右丞所遏。一人之力胜于河阳万军,实在可歌可表!”
虽然眼下李泰也并没有要进一步向河阳出击的打算,但跟内忧外困的东魏方面相比,主动权毕竟掌握在自己这一方。
所以他肯临门一脚停下来、不再亲自负责向河阳北城发起进攻,也绝对是给了高澄一个极大的面子。如果就连这都还不能打消其人打击报复自家家人的念头,那么就算李泰投诚东归,也绝不会有什么更好的结果。
他一味贬低斛律金而夸大陈元康在这当中所发挥的作用,自然也是为了加强陈元康对于此事的话语权,送给他一个解除河阳之危的功劳,也让他可以以此作为一个理由来保全一下自己的家人。
陈元康本就玲珑心窍,当然听得懂李泰这一番话的深意所在,虽然说世子给他的任务是劝降招揽,但显然李泰并没有要归降的意思。
在这样的情况下退而求其次,用离间的手段逼迫西朝临阵易帅,显然也能大大缓解河阳这里的危乱局面。这对陈元康而言,当然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功劳,并且还可以借此同陇西李氏缔结一份交情。
至于李泰说寄存一份生机富贵于国门之外,陈元康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虽然他也承认李泰如今少年得志、前程远大,但其所寄身的关西政权本就前景不大,必然也限制了个人的发展。来年若想大进,必然还需要更大的突进。
双方在达成这一默契后,陈元康便也不再久留,当即便起身告辞。按照母亲的叮嘱,李泰要把二弟李仲举留在身边,至于堂兄李倩之,则就仍随陈元康一同返回。
在送走了陈元康后,李泰当即便返回城中,提笔亲自向台府拟写辞呈。他之所以不避嫌的接见陈元康一行,除了关心关东家人们之外,也是想借此染嫌撤离河阳前线。至于台府要将这摊子交给谁,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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