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应赞叹道:“阁下心思缜密。泪痕男子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小杂鱼而已,几乎不值得收割,但你还是收割了他。这说明,其他钓鱼客已经被你收割完毕,即便是小杂鱼,你也不能放过。”
“泪痕男子?”
泥丸宫主人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你口中的泪痕男子,莫非曹钰?他眼下有一颗泪痣。曹道友是我的引路人,在我之前他便已经种菜收菜,我原本不齿其为人,与之绝交。后来我才理解,他为何会成为割韭菜的人。”
青襞失望,讽刺道:“因为你也成为了那样的人。”
泥丸宫主人摇了摇头,道:“青襞道友,你误会我了。我理解他为何会变成那样的人,但我并没有成为他。”
青襞断然道:“你比他还要可怕!换做我,我宁愿回到九嶷山上,伴着师父的荒坟,就此孤老下去,也绝不会吃人!”
泥丸宫主人摇头,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青襞,你们这一脉修为大成后,便自成天地,寿命悠久,哪里像我们?我们时光易老,岁月难封,很快便会察觉自己的老去。更何况,我吃人并非为了自己。”
他身躯伟岸,遥望远处,目光深沉:“我辈修士,为的不就是长生,不就是逍遥吗?但为何会落得这般下场,手足相残,同类相食?青襞,不老神仙,我深思过,造成我们一代又一代悲剧的源头是什么。”
他转过头来,看向两人,沉声道:“不是打碎天路的大恶人,也不是留下超级天劫的大魔头。而是创造这套规则的天道,以及用这套天道规则来束缚我们世人的仙界!”Μ.
他身上缠绕的锁链哗啦作响,像是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为何有的人会被逼得吃人?为何有的人会被逼得向同门下手,向晚辈下手?为何会有一出出的惨剧?”
泥丸宫主人摇头道,“我从不以我吃人为荣,反而很是羞愧。因为我知道,我这么做是错的,羞于见人。我心中还有正道,还知道何谓正义。”
青襞仙子冷笑:“正道?你的正道在何处?你杀了多少人,吃了多少人?这就是正道吗?”
泥丸宫主人抬手指向天空,声音轰隆隆震动:“我的正道,在仙界!”
“只有渡过天劫,飞升成仙,进入仙界,才能改变这吃人的世道!我要渡劫,我要飞升!”
“罪不在我!”
“罪在仙界!”
他的声音如雷霆般炸响:“青襞道友,不老神仙,我们在下界,在凡间这个坭坑里,就算如何挣扎,如何摔爬滚打,都不可能改变任何现状!不飞升仙界,便只能在凡间内耗,不飞升仙界,便只能吃人,只能钓鱼,只能割他人的韭菜!只有飞升!”
他喘了口粗气,声音震耳欲聋:“只有成为仙人,才能改变这一切,才能改变不公的世道,才能还所有炼气士以公平!我必须飞升!”
他的语气放缓,道:“三千年前,天地剧变,嵬墟出现在天空中,扭曲,瑰丽,异常。仙界飞出一面金榜,从中传出一个声音,宣告我元狩世界众生的罪孽。无数炼气士因为这可笑的罪孽,被嵬墟吞噬。他们被吸入嵬墟的那一幕,像无数溺死的人们。我至今记得。”
许应心中微动。他解开六千年的记忆,也看到过类似的一幕。
那时,嵬墟出现在天空中,金榜出现,宣告周天子等人窃取彼岸仙药企图长生的罪孽,因此清洗这个罪孽。
竹婵婵的师弟付晖,便是因为那次大清洗而心灵扭曲,成为了钓鱼客。
泥丸宫主人,也是如此。
不过他的变化来自三千年前的那场大清洗。
“我看到昔日的道友,一个个像是溺死的人,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他们飞上天空,被嵬墟吞噬。我怒在心头,却深深无力。从那时起,我便知道,我必须堕落,必须坠入黑暗,必须吃人!”
泥丸宫主人仰头望向天空,像是在对他们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剖析自己的心灵。
“我在下界,做一切都毫无作用,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就算我才智通天,就算我能复原上古的仙法,就算我有再多志同道合的道友,就算我坚持的道,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