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平帝沉吟说道:“朕问过军机处,那大炮的确携带不便,原本就是装在海船之上。”

  戴权闻言,心头惊惧,不敢多言一句,只是偷偷瞧向脸色莫名的天子。

  天子还去求证了军机处?

  崇平帝轻声道:“子钰与南安两人屡有争执,龃龉不断,有些事也难说,先前子钰将红夷大炮押上平安州城头,不是帮着守城便利许多?”

  戴权已经有些手足冰凉,屏住了呼吸,不敢应着一句。

  崇平帝默然片刻,忽而又低声喃喃道:“这次西宁的军情是紧急了一些,而且红夷大炮携带不便,威名还为虏口所知,失去了突然性,那个岳讬在西北,定然是有所防备的。”

  他原本不想用子钰出兵,并非有意弃用。

  只是一来怜惜刚刚大婚未久,不能久经鞍马劳顿之苦,二来也是大汉不能全用一人,这岂是长长久久之道?

  如今看来,子钰似乎不知他的苦心,对南安也因前事而心存芥蒂,虽还未到因私废公的地步,但也存了一些别的想法。

  戴权此刻白净面皮上一片默然,几是缄口不言,心底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陛下这是对卫国公起了猜疑之心?

  事实上,在贾珩执虏酋返回之后,太上皇都祭祀了太庙,一时间整个大汉为大胜东虏欢声雷动,四海纷纷称颂崇平帝的文治武功。

  这位天子心底也多少有些飘。

  换你你也飘!

  尤其中枢文臣上疏,动辄大汉军力已复,西北边患不过疥癣之疾的说法如洗脑广告一般,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天子。

  因为曾经的西北,的确是诸如忠靖侯史鼎刷功劳的副本。

  虽不至于:“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觉得我行了”的心思,但还是觉得离了贾珩,大汉其实也能打赢西北之战。

  否则,大汉兵事不能悉托一人的想法,又是从何而来?

  这就是长期以来的制衡心态,促使着这位天子在心底动摇了贾珩在兵事上的唯一性,不可取代性。

  这是正常的,总不能兵事都托付给一个人,那就是一条腿走路,长此以往,太阿倒持。

  但归根到底还是防备,心存幻想。

  崇平帝徐徐说道:“南安这次领兵过去,带着几万兵马,如果加上宁夏等边镇的兵马,应该能打上一场胜仗,倒是这金铉,不战而弃湟源,实在有损我大汉颜面,戴权,着内阁拟旨,下诏申斥。”

  说到最后,这位天子声音冷厉了几分。

  戴权连忙拱手称是,心思却有些复杂。

  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呢?是对卫国公有了猜疑之心?

  崇平帝走到御案之后,重又拿起密疏,阅览起来。

  子钰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江南之事关乎大汉中兴伟业,西北之乱既然换旁人也能料理,就没必要派子钰出征,因小失大。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内监进入暖阁,尖声细气温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崇平帝闻言,心头就有些诧异,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因为此刻时间尚早,未到用膳之时。

  不多时,就见一袭淡蓝衣裙的宋皇后从外间而来,丽人往日绮丽丰艳的容色见着几许憔悴,颤声说道:“臣妾见过陛下。”

  “梓潼,你怎么来了?”崇平帝看向那雍容华美的丽人少有的神色哀戚,关切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宋皇后柳叶细眉之下的美眸中泛起忧色,柔声道:“陛下,臣妾之弟刚刚来了书信,父亲他回了杭州府以后,就开始生病,渐至人事不知。”

  原来宋太公返回家乡以后,就生了一场病,或则说老人到了一定年龄,原本就知自己大限将至,这才临老还乡,想要叶落归根。

  “宋公不是刚刚回了杭州府没多久,怎么会这般?”崇平帝皱了皱眉,又说道:“先前还不如在京城中荣养,还能少一些鞍马劳顿。”

  宋皇后玉容哀戚,往日语笑嫣然的声音带着一股令人怜惜的低沉,说道:“父亲年纪大了,身子原就不好,臣妾想着这次南下去瞧瞧他。”

  她也没有想到父亲身体竟出了这般变故。

  崇平帝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道:“许是宋公前些时日在京里应该就是有所察觉,这才会想着落叶归根,子欲养而亲不待,梓潼你与容妃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朕放心不下,先前如是与子钰一同南下就好了。”

  皇后归宁省亲,当然不是小事,不仅是安全保障,还有别的体统礼仪以及……防范。

  有些时候,哪怕是老爹病逝,妃嫔都不能在外间过夜。

  当然,皇后毕竟养育了两位成年藩王,又是六宫之主,身份尊崇,一些对年轻妃嫔的顾虑就没有那般忌讳。

  宋皇后目光楚楚,柔声道:“臣妾想回去看看父亲,妹妹那边儿留在京城照顾陛下,还请陛下恩准。”

  不可能姐妹两人都离了京城,宋皇后还是想留着端容贵妃照顾崇平帝的,再加上容妃还有一子尚处幼年,与宋皇后还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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