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乘着马车向着渡口而去,随行的锦衣亲卫来报,汝宁知府徐开过来相访,已经在岸上的渡口等候了一会儿。
贾珩让湘云独自上船,下了马车,目光眺向在渡口的芦蓬中坐着等候的前翰林学士,现在的汝宁府知府徐开。
徐开一副文士打扮,身穿蓝色布袍蓝衫,气质儒雅,温润如玉,倒是像读书人多过像大汉四品命官。
“永宁伯。”徐开见到贾珩,面色现出激动之色,起得身来,快行几步,向着贾珩拱手一礼。
贾珩打量着对面身形修长、面皮白净的青年,也还了一礼:“启元兄,许久不见了。”
他在金陵之时,就与徐开多有书信往来,叙说两淮盐务以及汝宁府的政事。
“是啊,从夏至冬,连这黄河之水也下去了许多。”贾珩笑了笑说道。
两人寒暄着,相视而笑。
贾珩落座下来,打量着目有沉静之气的徐开,问道:“启元兄在汝宁如何?”
“汝宁府经战乱以后,百废待兴,而今年番薯和谷麦喜获丰收,这个冬天好过了许多,而最近正在领着一些刑徒趁着冬季枯水之期兴修水利,待明年不论是干旱还是洪涝,都有一定抵御灾害之力。”徐开神采奕奕地叙说道。
主政一方的实务经历也让这位曾经的翰林词臣身上沉淀了干练、踏实等品质。
《曹刿论战》的名篇,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但小惠未遍,民弗从也。
唯大小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忠之所属,可以一战。
徐开点了点头,道:“我最近也在梳理府中的冤狱,接受申冤,重塑朝廷威仪。”
可以说,贾珩在河南的一番重拳打压豪强劣绅以后,地方治理的难度都直线下降了许多。
徐开说着,沉吟道:“永宁伯,最近京中与女真和谈之声不绝于耳,我来省府办事,也听到一些议论,未知中枢是战是和?”
贾珩笑了笑,看向徐开,却并未再将与史鼎说的话重复一遍,而是说道:“其实正有事相托启元兄。”
徐开闻言,心头一振,说道:“永宁伯还请言之。”
贾珩沉吟说道:“启元兄曾为翰林侍讲,才器端实,文辞优长,可否代我书写一篇祭文。”
“祭文?”徐开面上现出疑惑,轻声说道。
贾珩整容敛色,肃穆道:“此祭文为十数年来燕赵、齐鲁等地死难于边事的军卒以及黎民所祭祷,以告慰彼等在天之英灵,而锦衣府最近搜集了一些战事资料,稍后我拿给启元兄阅览,以便写就祭文,以告慰百姓英灵,以为太庙献俘所用。”
这种祭表之属堪为宏篇大作,往往涉及到一些生僻的典故和文辞,他肯定是不如徐开一支妙笔生花能够写的荡气回肠。
但他也准备了相应对普通百姓的其他宣传手段,将女真的残暴事迹编成图册、故事在神京的茶楼、酒肆叙说,激发普通百姓的民心士气。
然后用女真亲王之首级告慰燕赵齐鲁等地的英灵。
高居庙堂的官员从来不是孤立的个体,他们在神京之中怎么也要受到普通百姓的瞩视,那时,自下而上的万众一心所形成的京中舆论,可以对将起的士林舆论进行围剿。
彼时,谁再言和,谁就是国之奸贼,天下共击之!
徐开闻言,面色现出思索,心头一时间涌起诸般猜测,目光灼灼问道:“永宁伯是要以此法平靖朝野浮议?”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让那些试图向女真媾和的同僚听听,我大汉这些年是如何忍受女真的铁蹄践踏,士民妇孺如何泪洒胡尘,他们却还要和女真媾和,卑躬屈膝,求一夕之安!”
这只是他凝聚舆论共识的一部分,舆论的高地他不占领,别人就会占领。
当提及此事,这些人如果还敢再向女真议和,要被燕赵之士仇视,被神京百姓千夫所指,被同僚视若寇仇!
徐开心绪激荡,目中现出一股舍我其谁的使命感,说道:“永宁伯还要稍等几天,我将这些罹难事迹观看之后,焚香沐浴才能书就祭表。”
如果他写了这封祭文,无疑要与士林之中的卑躬屈膝之辈一刀两断,但告慰英灵,虽千万人我往矣!
贾珩目光盯着徐开,说道:“不急,离京城还有一段时间,稍后我留下府卫,等启元兄书就以后,以快马赶至京城,只要在进京之前能完成此篇宏文,就不误事。”
其实这封祭文某种程度上也是徐开向他献出的一封投名状,当然徐开也不吃亏,书就此祭文以后,足以名留青史,流芳百世,待他对虏大胜,更可平步青云。
徐开离席再拜,整理了下衣裳,拱手一礼道:“永宁伯放心,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必不辱使命。”
贾珩也起得身来,双手牢牢相扶着徐开,面色郑重说道:“那就有劳启元兄了。”
与徐开叙说完此事以后,贾珩也在徐开的目送之中,重又上了船,登上甲板。
此事算是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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