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沉声道:“京察是朝廷大计,工部胆大妄为,借机构陷同僚,实是有失公允,老爷可到都察院寻御史举告,至于工部,我其实不好介入。”
他最近派人暗中调查两位工部侍郎在皇陵贪腐一案的前因后果,而且也渐渐有了进展,只是此事隐秘,不好张扬。
退一步说,哪怕贾政受了冤屈,那待皇陵贪腐案发,工部震动,那么贾政就是受得奸佞排挤的廉直之臣,对贾政反而是一桩好事儿。
贾赦皱眉道:“御史能济事?这是人家工部摆明了欺负咱们贾家,否则,以我等勋贵之家,一门双国公,他们胆敢如此将贾家不放在眼里?”
这自是在指责贾珩,你这个族长是怎么当的?连贾家的声势都维持不住?
贾母面色变了变,道:“也不能这般说,朝廷有朝廷的规矩。”
贾赦道:“珩哥儿往工部去一趟,我料那些官儿再不敢胡乱攀诬!”
史鼎媳妇儿静静看这一幕,倒有些后悔方才无端挑起话头。
另外一边儿,黛玉与探春交换了个眼色,罥烟眉拧了拧,似在思索着什么。
贾珩冷冷乜了一眼贾赦,沉声道:“我为锦衣都督,武勋之臣,如是给两位侍郎施压,大老爷以为不会引起群疑满腹,朝野沸腾?说不得对二老爷还起了反作用,那时官场只会以为我贾家目无纲纪,依仗权势,横行不法。”
贾赦却自以为拿捏了贾珩错处,冷笑道:“二弟素来兢兢业业用事,如今遭小人构陷,就不怕群疑满腹,朝野沸腾?我看你这官儿当的越来越大,胆子是越来越小了。”
说着,讥笑一声,道:“也是,在家中也就训斥训斥宝玉,摆摆你族长的派头儿。”
此刻的贾赦,声色俱厉,尖酸刻薄。
贾赦自觑没有什么可以求着少年权贵,此刻得住了话头,只想将过往一些憋屈、愤懑全部发泄出来。
王夫人闻听此言,眼角皱纹都舒展着喜悦,心绪激荡,掌中拿着的佛珠,紧紧攥着,微痛犹不觉。
这话真是太得她心了!
有能为,帮老爷出这口气,一直逮着她家宝玉教训是个什么道理?
贾珩冷冷看了一眼贾赦,沉喝道:“大老爷既有如此能为,不妨去和工部说说,看人家给不给你这个一等神威将军,荣国袭爵人面子!”
京察多少人盯着,锦衣都督,武勋粗暴干涉,那时要引多少毁谤加身?
这贾赦故意激将,其心可诛!
贾赦冷哼一声,面色变幻了下,囔囔道:“我又不是贾家族长,我去做什么?”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都是暗暗皱眉,介于贾赦的过往名声,自然没有将贾赦一番“道德绑架”之论听进心头。
“够了!”贾母沉喝一声,打断二人争执,然后看向贾珩,道:“先按珩哥儿说的办。”
贾政面色凝重,叹道:“只得如此,听说许总宪官声介然,刚正不阿,想来不会任工部两位侍郎借京察排挤同僚。”
这话说的虽有几分道理,但也不知是不是贾政的落寞神情,王夫人与贾母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贾赦起得身来,冷笑道:“那就听珩哥儿的吧,母亲何苦将我唤来?只是听说珩哥儿岳丈也在工部?对了,似乎还是一位郎中,年岁七十,也在被察之列吧?倒不知这次能不能安稳过关?”
说到最后,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嘲讽,而后朝贾母拱了拱手,这还不忘瞥了一眼鸳鸯,然后告辞离去。
邢夫人原在一旁坐着,见状,忙起身,脸上讪讪笑道:“老太太,我去看看老爷。”
见贾赦如此作派,贾母皱了皱眉,长叹一口气,当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主要还是为自家小儿子的事儿忧心。
湘云转过彤彤如霞的苹果脸蛋儿,看向探春,低声道:“三姐姐,珩嫂子家的大人,也在工部?”
探春英媚、秀丽眉眼间,浮起一层淡淡忧色,道:“云妹妹,珩哥哥应有谋算,不用太担心了。”
黛玉如柳絮笼雾的罥烟眉下,一剪秋水凝睇而望,不错眼珠地看向不远处的少年,心湖中也荡漾起圈圈名为“担心”的涟漪。
宝钗明眸莹润如水,看着那少年,白腻脸蛋儿上,倒不见多少担忧之色。
当然,不是因为那人正妻之父缘故,而是坚信那人胸有成竹。
贾赦与邢夫人离去以后,偌大的荣庆堂,氛围就变得有几分沉闷,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