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美眸莹润眸光瞥向那一旁面色如古井无波,不见喜怒之色的少年。

  宝钗、黛玉同样看着那蟒服少年。

  贾母道:“珩哥儿,你说说罢。”

  贾珩道:“老太太,先前我就曾说过,天子如日中天,诸藩如众星拱卫,我家只需效忠圣上,公忠体国,用心任事,不需做攀龙附凤之念,就可保得富贵三代不失,这话我是说过的。”

  听着贾珩说自己攀龙附凤,王夫人面色一变,心头火气愈盛,几是按捺不住,道:“老太太,我就纳了闷儿了,同样是与天家联姻,甄家怎么就不怕?偏偏珩哥儿担心的给什么似的?合着怎么还畏天家如蛇蝎了。”

  贾政眉头紧皱,看了一眼王夫人,叹道:“珩哥儿公忠体国之语不错,我家本草莽寒鸦之属,并不奢求征凤鸾之瑞。”

  王夫人看了一眼贾政,心头一苦,合着是她攀龙附凤,妄做奢想?

  贾母见此一幕,不由皱了皱眉,哪怕她已尽力维持着东西两府不生仇隙,但她这个儿媳妇与珩哥儿的冲突,仍有愈演愈烈之势。

  而且方才之语说得也有几分心机,什么叫畏天家如蛇蝎?

  此刻不仅是贾母大皱其眉,黛玉罥烟眉蹙起,星眸隐有珠光凝露,目光关切地看着那少年。

  自家舅母与珩哥哥的矛盾,由来已久,她心头自有一杆秤。

  好在舅舅并未偏听舅母之言,不至闹得不可收拾。

  贾珩剑眉微皱,道:“太太对朝堂之事不懂,可以去问问老爷,我现在管领京营之兵,又兼领神京防务,一身职责干系天子安危,焉能与甄家这等清贵官儿可比,我一旦行差踏错一步,就要祸延宗族,岂能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至于甄家,太太且等一二年,再去看看甄家不迟。”

  现在别说是楚王,就是皇后元子魏王,也娶不得他族中嫡女。

  族中其他女子先不论,如元春这等正儿八经的公侯嫡女,在神京城中几乎就是家族政治联姻的风向标。

  否则,楚王为什么要动小心思?

  就是打着这个小算盘,你说你和孤没关系,得别人信你才行啊?

  他几乎预见了一幕,他前脚让元春与楚王亲事定下,后脚崇平帝就要召见他进宫问事,真要等到天子敲打于他,圣眷就要削薄一层。

  但,定下的亲事也会造成既成事实,因为总不能退了定好的亲事,天家颜面何存?

  甚至,天子明面上还要送上祝福,不然,阻挠此事?

  那就是父子相疑,内外不安。

  相当于,天子捏着鼻子吃了一碗热翔,心气会顺畅得了?

  以后多半是要防着他一手的。

  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家法族规,如同天宪,这是一个宗族大于天的时代。

  如贾族这样的大族,元春如果嫁给哪怕是一个贩夫走卒,贾珩自然管不了,那是贾政与王夫人的自由。

  但要嫁给皇室宗藩,那不好意思,在外为官儿的族长这时候的威势就会无限放大,因为需要为宗族几千口子负责。

  当然,这种宗族大棒,也不好轻易挥舞,需要获得贾母以及贾政的认同,以及当事人元春的认同。

  至于王夫人,嗯,只能被封建礼教的宗法,理所当然地被族长“迫害”。

  贾政闻言,恍然道:“珩哥儿之言在理,只是甄家。”

  “甄家之事,不适多说。”他在锦衣府中收到甄家不少线报,分门别类,汇总成册,那猜猜究竟是谁在之前会关注甄家。

  只能是崇平帝。

  贾母看着王夫人难看的脸色,叹了一口气,劝慰道:“宝玉他娘,你这个做娘的,为着大丫头能有个好人家,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有些事你不知道,那时候,东府的代化公为族长,又掌着京营,赵王有一长女封为新乐郡主,就打算许给珍哥儿为妻,就被代化公婉拒着,后来之事,你应也知道了。”

  王夫人闻言,脸色变幻,惊疑不定。

  她如何不知,赵王最终坏了事,全家诛连。

  贾母摇了摇头,苍老目光现出一丝心有余悸,道:“若是大丫头在宫里也就罢了,但现在这……终究是太凶险了。”

  贾政面色凝重道:“母亲所言不错,十几年前,那场变乱……”

  说着,摇了摇头,顿住不言,儒雅面容上也有几分惧色流露。

  贾珩道:“我们家若非公侯之家,或可冒险攀高枝儿,既是公侯之家,富贵已极,再做此奢想,只是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况太太以为,楚王真的是看上了大姐姐?而不是另有所想?”

  最后的话,已是带着几分若有若无,**裸的残酷和冷冽。

  只是避免不好的影响,刻意修正了用辞,用了另有所想……而非另有所图,图谋不轨,心思莫测这样的感**彩偏贬义的词汇。

  究竟朝谁来的,你是不清楚?还是在装糊涂?

  朝着我身上一人身兼多处要职,天子心腹近臣而来!

  此言一出,贾母首先面色变了变,苍老目光看了一眼目光锐利如剑的少年。

  探春英气秀眉下的明眸,也现出一抹思索,忍不住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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