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外为表肃穆,清一色松树和柏树。要不是中间还夹着槐柳等树,就颇点儿太庙的味道。
内宅里的人肯定嫌闷气,贴着内外宅相临的墙根,种下如云的杏花树。皆高大,结着青果子。偶然有几朵晚开的杏花,似迟来的春意,怒放在枝头。
一片杏花,飘然则落在袁训衣上。
他掂在手中,看轻红粉嫩,好似宝珠晶莹的面容。
宝珠要去看余伯南,袁训才不怕她出什么事。唯信任,才定亲。定亲后,袁训也一直算是平等的对待宝珠。
他看似有时凶,其实并没有摆当丈夫的谱。换成别人听到未婚妻去见对她相思的男人,会是什么反应?
这与他的家庭有关,他敬佩他的母亲,而肯厚待天下女子,不把她们当成“女卑”来看。
唯敬佩母亲,同僚无意的话“多伤父母心”,让袁训心头不快。
姓余的,你是为宝珠才提前进京。
你心中情根深种,才写得出那张行书、楷书、狂草、隶书……。的宝珠宝珠。
想到这里,袁训又怒上来。刀剑要能割心头,他准保一剑劈掉那情根。我不答应,你凭什么生情根!
虽然余伯南的情根,种在袁训之先。
不但是宝珠打心眼儿里清楚,就是从袁训来看,也只有宝珠亲口告诉他,才能让余伯南死心。他要死皮赖脸的心不死,情根也等于滚水浇灌,长不好。
去,还是不去?
去了,姓余的小子占了便宜,又能见到宝珠一回。
不去,宝珠不安心,还有现在袁训也不安心。他脸面前浮现出的,是他的母亲日日青灯礼佛,日日思念他的父亲。
多伤父母心……这话总挥之不去。
“砰,”袁训对着墙上轻捶一拳,怒道:“看在他父母面上,看在他明年要赶考份上,看在宝珠不安心份上……。娘的,我跟着不安心什么。不就多一个纨绔,多出来与我何干!”
他带着隐忍的怒气回去,狠灌自己几碗热茶,听别人说内幕狠笑一通后,脑子里转的还是这件事情。
也巧,赶晚上下了几点雨。袁训又有了酒,这主意就打定。在太子府上要了一辆车,外面的车怎么能给宝珠坐。
他一直到安家,先去见老太太,慢声细语:“有事儿,要带宝珠出去一趟,就送回来。”他不说缘由,老太太又是见过世面的人,指不定宫里哪位要见是不是,再或者又是哪位贵人要见,横竖有好兄长作担保,没什么可担心的。
袁家的情况与别家不同,宝珠在宫里都能让人“掳走”,又带着一身赏赐回来,老太太就带笑:“你用过酒?去见过你妹妹,在她房里喝几碗醺醺的茶,再出去不迟。”又不得不问:“让孔青带上家人跟着你们去?”
果不其然,袁训婉言谢绝:“这倒不用,不是我在祖母面前夸口,在京里不管去哪里,倒都无妨。”
这话是少年人的酒后狂话,但也基本属实。而且听到的人,觉得十分之豪气。
安老太太就笑:“好好好,那你们去吧。”
袁训就往宝珠房里去,齐氏小心翼翼问:“老太太,您不交待早点儿回来,这天好早晚了……”安老太太含笑摇头:“不用。”
她以为去见哪位“贵人”,多交待万一袁训带出自己的话,反倒不好。
老太太笃定带着人赏月去闲话,一面也在等候宝珠回来。
宝珠听到后,愣着没反应过来。
见窗外夜风轻送,兰花香经风,更香得细细无处不在。
“出门去?”她反问。看帘外坐着的那个人,正一碗一碗的喝茶。
红花就再重复一遍:“姑爷说请姑娘打扮好,换出门的衣服,就别太好看就行,他等着呢,说早去早回!”
宝珠早把去见余伯南的话交给袁训,又袁训这两天来规矩的在外面,两个人总没有再说过一句,还以为袁训生气,更是不再多想。
此时她想不起来,就愣着先问:“问过祖母了?”
“问过了。”
“祖母肯答应?”宝珠傻乎乎。
这不是白天,这是晚上,单独和表凶去出门……。
外面的人不耐烦:“早去早回没听到!换件衣服这么麻烦,你当你见贵客!”
宝珠恍然大悟,原来,是去见余伯南!
当下来不及想表凶怎么想的居然肯答应,宝珠和红花忙碌起来。还好宝珠体谅表凶,看红花取的全是颜色好看的衣裳,让红花全不要取,只取那最朴素的青色底绣兰花的罗衣,这在姑娘们衣裳里算是最不中看的,换上,又怕表凶等急又要说话,急忙忙的出来。
急忙忙的出来了,又怕说自己急着去。出来先陪笑脸儿:“我倒不急,怕你等急了,我才急着出来。你看,这衣裳可使得。”
袁训斜着眼眸,又有了酒,看上去十分的不痛快。
眸子定在宝珠面上,就这么地定住不动。
宝珠疑惑,怎么了?
看衣裳,陪笑:“这是最不好看的,再不满意,只能穿奶妈的了。”
袁训不回话,还是直直盯着宝珠秀丽的面容,灵动的眸子,小巧的红唇看。
还是红花想了起来:“姑娘,面纱。”双手送上出门的面纱来。
宝珠长吐一口气,在房里给你看衣裳,又烛火不如白天日头明,谁会想到少一层面纱。
忙又进房里戴好,扶着红花出来,嫣然而笑:“走吧。”
烛火打着的那坐着如玉山半倾的人,光华夺然,但是不动。
那眼神儿带着不善,还是那般的盯着宝珠。
宝珠彻底糊涂,看看手边的红花,看看旁边侍候的奶妈,小声问:“不好,倒给个话。就这么着让人闷猜,”接着,她委屈上来:“我不去了!”就为一个余伯南,值得受一出子气,又受一出子气。
袁训在后面倒笑了,微笑地他道:“再戴一层。”
就这么出门,红花陪去,主仆坐在车里,听车声辘辘,宝珠想奇怪,怎么就忽然想通,难道余伯南出了什么事?
她虽想的人有余伯南,但全部心思还是转在袁训为什么想通上面。
红花则捏着小心,这是去哪儿?红花也以为去见贵人,暗暗交待自己,去到可不能给姑娘丢人。
嗯,奶妈总交待,让吃才吃,要谢过才吃。就吃,也不要遇到好吃的全吃光。嗯,红花又要有好吃的了,上回在宫里吃了好点心……红花想流口水。
车停下来时,是在极安静的街上,一道木门前,主仆下车。红花怎么看,这也不像贵人住的地方,有些糊涂,但也不问。
而宝珠一下车,就透过两层面纱艰难地看袁训。
虽有两层面纱,她眸子里的疑惑不解,还是流露出来。
袁训不想解释,侧侧脸儿,有避开宝珠疑惑的意思。淡淡道:“可快着点儿,别等我催!”然后前行,准备去敲门。
“哎,”身后轻轻的一声。
袁训回身,见月光下,一只青色衣袖,颤微微的轻递了过来。好似极柔弱的一朵子小花,需要他的扶助。
袁训心头微动,柔情上来。接住这只衣袖,另一只手顺势扶住宝珠肩头,低声道:“来,我扶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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