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望看向那道缺口,一颗心直往下面沉。
那道缺口,已经快被尸体填起来了!
双方的尸体都有,甚至还有人没断气,被压在尸体下哭喊惨叫。
孙可望每次组织进攻,士兵溃逃的频率越来越高。越是精锐,就越有可能在湖北分了田,甚至家中还有妻子儿女,他们为啥要来广济城送死?
而城中百姓,却必须拼命,一旦城破,下场无比凄惨。
一方为张献忠而战,一方在为自己而战,那战斗积极性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张献忠通过千里镜观战,已知攻不进去。
自己这次大军出征,彻底成了一个笑话,竟然连广济小城都打不下来。
“传令,都撤回来!”张献忠无奈下令。
因为马队、骡队回来报告,赵瀚的援军已在几里之外。东南有援军,西南也有援军,再加上城中守军,张献忠即将被三面合围。
攻城部队陆续撤回梅川河西岸,并带着民夫一起,撤向西北边的大营。
三十万人的大营,绵延十里远。
大营两面背靠山岭,山岭中有几条撤兵通道。可以选择依托营寨防守,也可以连夜钻进山沟里撤军。
不过想撤回自己的地盘,还得再跨过两条河流,一条浠水河,一条蕲水河,极有可能在过河时被半渡而击。
“赢了,我们赢了!”朱世经站在城楼大喊。
“赢了,赢了,守住了!”
无数百姓呐喊欢呼,也有人嚎啕大哭,因为他们的亲人已经战死。
知县安其恭看着遍地尸体,自豪又悲恸道:“今日方知民心为何物!”
虽然还未统计出来,但战死的农兵和百姓,数量至少在三千以上,甚至有可能超过四千。
至于伤者,不计其数。
这是赵瀚起兵以来,死伤最惨重的一次。
但战果卓著,不但有效杀伤敌军,而且把张献忠的大军留在这里。
孙可望奔回营寨:“父亲,是留下守大营,还是从山中离开?”
“留不得,”张献忠嘀咕道,“再不赶紧走,就要被堵死在这里,多拖几天,恐怕出山通道也要被堵住。留十万民夫给赵瀚,伤残的全留下。他不是爱民如子吗?十万民夫够他消耗粮食的。”
攻城半个多月,张献忠的粮食消耗极大,已经用不到那么多民夫运送辎重。
这货直接扔下十万民夫,消耗赵瀚的粮食,让赵瀚没有足够军粮去攻打他的地盘。
孙可望说道:“父亲,我军撤入山中,敌军很可能追来。不如在山中设伏,或可打一场胜仗,再趁机原路杀回,让绕去西边堵截的敌军扑个空。派遣偏师重新围困广济,主力悄悄翻过横岗山,去更北边渡过蕲水河。敌军被搞得晕头转向,我军就可加速行军,抛弃辎重快速渡过浠水。”
这种打法,怕是要把民夫全扔下,体力弱的士兵也得扔下,最后只能带四五万精锐回去。
但已经属于最优解,张献忠仔细思考之后,点头说:“就这样打!”
撤军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民夫被勒令搬运辎重,全部转移向山口那边。
白天走不得,因为援兵就快来了,除非张献忠扔下辎重粮草才能走。想要带上粮草,就得半夜开溜,白天很有被追击到全军溃败。
石永恩的左臂已经大面积溃烂,昏昏沉沉回到大营,因为发烧一直脑子迷糊。
他被勒令往山沟里转运粮草,帮忙推着小车,没走两步就倒下。有士卒过来查看,摸到他额头滚烫,也就懒得再管了,任其自生自灭。
石永恩其实没那么虚弱,只是感觉浑身无力而已。
既然没人管他,他也乐得装昏迷,琢磨着怎么出营报信——张献忠今晚要溜,傻子都能看出来!
赵瀚的两股援军,陆陆续续赶至,但天色已经擦黑。
面对绵延数里的大营,谁都不敢贸然攻击,把张献忠堵死在这里已经达到预期目标。
“殿下,要不要夜袭?”卢象升问道。
赵瀚笑着说:“可以试试。”
一个想着夜里溜走,一个想着夜里袭营。
石永恩躺在地上,迷迷糊糊之间,看到张献忠调遣精锐老营,提前进入山里的通道。
这是要设伏?
若是赵瀚夜袭时发现是空营,贸然带兵追杀,很有可能被张献忠埋伏在山里突袭。
石永恩装出虚弱无力的样子,摇摇晃晃爬起,对着路过的士卒说:“饿……”
士卒根本不理他。
石永恩继续往外走,见到军官和士兵就喊饿,而且一副能被吹风倒的模样。
走出两里地,终于有士兵将他踹倒,呵斥道:“营中不许乱走,滚回民夫营队去!”
石永恩挣扎着想要爬起,接着又扑倒在地,拉起袖子说:“军爷,能不能帮忙找个大夫?”
士卒凑近火把一看,溃烂的伤口已经生蛆,顿时恶心躲开:“快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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