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他太疲倦了,只能是攥着手里的腐土,还有剥下来的树皮,尽可能往后仰脖子,让口鼻呼入一点儿新鲜空气。但由于过于虚弱,他的动作幅度比想象中小得多,以至于从口鼻灌进来的,仍是潮湿的腐土,还有更糟糕的窒息感。
陶琚持续挣扎和抽搐,却也不知道究竟是有怎样的幅度,反正他并没有从当前的可笑的绝境中挣脱出来,反倒是过度的虚弱,让他已经被封住的眼皮之下金星乱冒,以至于竟看到了一个混乱的星空。
“星空”抽象得如同画师的笔触,每颗星辰似乎都牵拉出扭曲的轨迹,而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些轨迹竟然和唐立教给他的一些仪式符号类似……
他竟然还想着那个仪式!
陶琚苦笑了起来,结果嘴里被塞进了更多的浸着血液的泥土。
可也在这个时候,他大脑中的那些星辰排列的扭曲符号轨迹,似乎也在被画师逐一补全、延伸,不断扩张领域,以至于他本身都陷入到了“星空”的涡流里去。
陶琚感觉他浮了起来,又不确定这是真实的体感,还是幻觉。
应该是真的?
因为他和地面腐土之间,终于有了一点空隙,而且“星空涡流”正驱使着他,完成刚才几乎变成笑话的仪式——将之前剥离下来的、还没有挖孔的树皮、树干组织,整个地覆盖在脸上。
血腥气扑鼻而入,随即一片昏黑。
不,这个世界亮了起来!
陶琚腿脚不自觉抽搐,不是这样的,他已经在行走了。
他正从污浊的大海中走出来,脚下就有一条坚实的阶梯,坡度不高,回旋往复,一圈又一圈,感觉却始终向上。
或许,尽头就是那混乱扭曲的星空、无有极限的天穹?
东七二五区,西城区近郊位置,一处提前十天就包下来的会所。相关会场布置已经进行到尾声,而此时,很多准备参加那场重大活动的人们,提前一天来到现场,进行一场荒诞的预热。
为抹除万物的差别,寻找宇宙核心的一致根性,首先就要剥离人类历史社会赋予的沉重道德约束,释放自然天性。所以在闷热潮湿的偏厅里,人们踩着仅及脚踝的水层,以及喷涌上来的水汽,无下限地放纵,使身上毫无遮掩,和其他人一起大笑、痛哭,施放又或享受暴力和欢愉。
“这帮吃跑了撑的……大客户阈值越来越高了。”
鱼先生抹了一把头上细密的水珠,暂时从荒诞现场中脱离出来,从肃立在旁边的侍者托盘上取了杯烈性酒,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喝下去,而是皱眉环顾整个偏厅,穿过迷蒙的水汽,计算人数。
“参加这次天性活动的客户,比上一年度少了很多,至少下降15%。虽然明天正式仪式,绝大部分人还会出席,可这个兆头不太好,协会提供的‘场景’,对那些人的吸引力在降低。”
现在这世道,招揽客户真的不容易。
殖民地时代,二十来亿人口,且大多缺乏稳定的收入来源和积极预期,怎么能够支撑得起三战前百亿人市场营造的繁荣?更不用说在殖民者高端技术冲击下,社会化生产大面积崩盘。
蛋糕大幅萎缩,食利者的面目就更加狰狞。
哪怕是有那么一点点儿蝇头小利,都被各大势力以及财团瓜分。
这就注定了,美德协会的“大客户”群体也是高度集中的。事实上,这些大客户群,早已经是各种类似组织互相竞争、抢夺的红海,也唯有他们,才能给予美德协会足够的开销支持。
像那些吃着纯工业化生产、流水线上出来的维生餐,闷头在城市里求职、在荒野上拼命的占社会构成绝大多数的人们,裤兜里又能扒拉出几个钱?
协会也会吸引这些人进来,甚至还会给予一定的“帮扶”,这当然不是做慈善,只是为了提升社会影响力,并在与今日类似的场景中,丰富“大客户”的体验。
鱼先生很清楚,“美德协会”只是商标,是强化记忆、加深认知的载体,眼下这般让人们乐意掏钱的“产品场景”,才是最重要的。至少,能够让明年的经费来得更充裕些,不至于租这么个破烂会所,就觉得心疼。
正思考的时候,这边有个暗门打开,一名手下脚步匆匆过来,在混乱的现场找了一圈儿,因为水雾弥漫,没有找到人。
鱼先生皱眉,对身边的侍者道:“去问问,有什么事儿?”
很快,侍者就带着那手下过来,后者一见到鱼先生,就紧张汇报:
“先生,主会场那边出状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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