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门的珠帘上系有小金铃,挑帘而入发出悦耳的响声,席上的客人回头看来。立刻就有人起身道:“这不是梅公子吗,您也来牡丹坊了?方才蒋侍郎出去迎苏大人,怎么来的是你?”
还真有人认识他,想想也正常,梅振衣上朝见过文武百官,他也笑着回礼道:“苏大人将席位让给我等了,我不精诗文,今晚只是来欣赏诸位高才。”
谈笑间互相引见。左边那四位分别是张若虚、张旭、包融、贺知章。这四人中张旭年纪最小,散发未冠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贺知章年纪最大,也只有二十五、六。老天爷!梅振衣一边行礼一边暗暗心惊啊。
贺知章号四明狂客,那可是初唐大名鼎鼎地才子呀,梅振衣穿越前在语文课本里就学过他地《回乡偶书》,今天见到真人了,还要在一起对坐吟诗。至于那位张旭就更了不得。史上号称“草圣”,一手狂草冠绝天下,是赫赫有名的书法大家。这四人都来自苏吴一带,在当时号称“吴中四士”。
右边那四人分别是杜审言、李峤、崔融、苏味道,这四人的年纪较长。都在四旬上下,当时他们在洛阳的名头更大,号称“文章四友”。梅振衣所不知道的是,坐在右边最前的那位杜审言。就是大诗人杜甫的祖父。
梅刚地官阶是游击将军,与监察御史李峤等人也认识,互相打招呼都坐下。只有清风和随先生不理会众人,只是坐在那里神色淡然看着后仓,仿佛目光能够穿透似地。正在众人谈笑间,厅前演奏地琴萧之声突然一变,有个高音的转折,把众人地目光都吸引到舞台中。
不闻钗环响。只见莲步移,卷帘半遮面,先有香风袭。——客人到齐,白牡丹终于出场了!
白牡丹穿的衣服却不是白的,而是以玄、黄为主,更加衬托出她的肌肤如雪如玉没有一丝瑕疵。如果唐代地女子时装拿到现代,说是最新的时尚设计估计也没有问题。白牡丹的衣饰非胡非汉,上身穿的竟然是无袖紧身装。左右小臂带着玄绸护腕。光溜溜的上臂与圆润地肩头都露在外面,异常的性感。
下身穿的竟然不是裙子。也不是普通的裤子,臀部与大腿包裹地很紧,勾勒出诱人的曲线,小腿以下却散开成百褶形,就像两朵细长的金银花。
她只是简单的将长发挽起,斜插一簪,就盘成一个非常别致的展翅斜飞髻。她站在那里不动时,五官就似精美的白玉雕像,但只要一颦一笑,就似活色生香。
白牡丹一露面,就站在舞台中央俯身向众人行了一礼,开口道:“今日吴中四士与文章四友都来到小女子的画舫之中,还有梅府公子、游击将军与两位高士,白牡丹不胜惶恐。先献上一曲,为诸位助酒兴。”
她说话的声音如拨响软弦,形容不出地悦耳柔和,那边杜审言道:“白姑娘,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您先给大家敬一杯酒,再弹曲不迟。”
白牡丹微笑点头,来到众人近前,隔案一一斟酒,客人纷纷从垫子上跪直身体回谢。清风和随先生没有回礼,只是端起杯子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了。那边张若虚等人看见这两位如此的架子,清风年纪小看上去只有十几岁,可能不懂事还好说,可那位随先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这种做派?纷纷用乌眼看他,而随先生视而不见。
当白牡丹来到梅振衣身前的时候,众人发现这位梅家大少爷嘴张的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牡丹的脸。有人在心中暗笑,这位乡下来的梅家大少爷果然没见过世面,见到白牡丹的惊艳容颜,居然变成了这副没出息地样子。
坐在旁边地梅刚用胳膊肘捅了少爷一下,梅振衣这才回过神来,彬彬有礼的端杯回谢。此时神念中听见清风传来地一句话:“没见过妖精啊?她不是人!……嗯,你一时间看不出来也正常,以她的修为,与你相差不远。”
梅振衣回道:“我真没看出来,刚才一时失神,是另有原因,经你这么一提醒。确实发现她异于常人了。”
他们说话时白牡丹已经回到中间的舞台上,左右侍女拿来坐垫和矮几,白牡丹坐下先敬了众人一杯,然后取出一只中阮,开始拨弦弹唱:“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她的唱词不是今人之作,而是传说中三国时蔡文姬所作的《胡笳十八拍》。她的衣着性感妖艳。但神情就似恬静的淑女,用柔和甜美地声音,唱的却是一首凄婉的长歌。用语言描述是如此的不协调,然而在场的人却觉得这歌声、琴声与面前的佳人充满诱惑的张力。
除了清风与随先生之外,在座的人听地是如痴如醉,就连梅刚都在不自觉中提起筷子轻轻的击案相合。而梅振衣看着白牡丹,愣愣的又有些出神了,他今晚的反应很有些不对劲。
不知不觉中一曲唱完。画舫棂窗外月华满天,水面上波光颤颤,岸上灯花相映,这歌声的余韵还似缭绕耳边。白牡又说话了:“小女子方才唱的是故汉蔡文姬所作,如今神都繁华。名流世子才尽千古,白牡丹不才,请诸位贵客留诗,得佳作来日好传唱洛阳。”
苏味道首先说道:“白姑娘以诗文邀酒。总得定个合景致的题目,今日谈诗,以何为题呀?”
白牡丹一挥玉手向画舫外指道:“就以这岸上落荫,满树花灯,当空皓月,一水碎波为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