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难道没告诉你?我时日无多,临走前想见见子晟啊。”
少商觉得生命一直在跟自己开玩笑,每当什么好事只差临门一脚时总会旁生枝节。她坐到宣太后面前,好声好气:“娘娘,咱们好好说话。几年前呃,是三年前吧,我记得娘娘有一日半夜哭起来,还说‘子晟这没心肝的竖子,予再也不愿见他了’。娘娘您都忘了吗?”
“因为东海王自辞储位后病了一场,那是我的迁怒之言,做不得数的。”
少商也是女子,但此时她真想吼一声‘女人真t变啊’。
“娘娘是什么时候跟陛下求这件事的,我怎么一点不知。”她振作精神,从头问起。
宣太后道:“就是你离宫回家那阵子,我闲来无事,想起了子晟,就跟陛下说了。”
“娘娘当初还说再也不见陛下呢!”少商感觉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
“所以说嘛,迁怒之言——尤其是女人的迁怒之言,做不得数的。”
少商无力的撑着地板,觉得生命何止在跟自己开玩笑,简直是明晃晃的调戏了。
宣太后挨着隐囊,朝女孩招招手,拉她坐到自己跟前,“这些日子你不在我身边,我想了很多很多,想了我这一辈子,我做过的事,见过的人。小时候阿父常教导我要懂得感恩,感激神明赐我们肢体康健心智明朗,感激风调雨顺,吃用不愁,唉,这些年来我都忘了。人不能只记得自己失去的东西,还要多想想手里有什么。”
她笑了笑,“这五年我虽幽居永安宫,但幸而有你陪伴,时时引着我玩耍嬉戏,仿佛叫我又回到了阿父健在的岁月,我还未向你道一声谢”
“娘娘不是赐了我一座好大的庄园么,抵得过我家两座加起来了。”少商咕哝。
宣太后逗弄她:“袁氏一族的庄园更大更多,累世的积攒啊,延绵两三个县不止,你还看得上我给你的那些?嗯,不过”
她越说越兴头,“可惜你当初没嫁给子晟,不然你就会知道他有多少产业了啧啧啧,丰县霍氏本就豪富,这也不提了,你不知道陛下这十几年中又赐了他多少吧,说出去朝臣该上谏书了。近来听说陛下正和大臣们商议着要度田,呵呵呵,到时你就知道了。”
“怎么好端端的又提起他了。”少商头痛——随着侍医的诊断结果越来越差,宣太后反倒越来越开心,时不时的拿自己快死了打趣耍赖,连翟媪也没招了。
“好,咱们说正事。”宣太后道,“少商,子晟那竖子虽可恶,可他用自己的命拼出了一个众人皆明的结论——东海王能将一切托付给子晟,任他作为,将来登基为帝,也能将一切托付给别人,到时江山易主,也未可知。”
少商疑虑道:“是以,娘娘全不责怪霍不疑了?”
“不怪啦。”宣太后叹道,“和这亿万黎民相比,和这江山稳固相比,我们皆是蝼蚁。人会死,可人们不会死。我们会成齑粉,可日月星辰长存。人生短短数十年,我不再记恨子晟了,你也一样,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少商听出她话中的豁达之意,可想到这是将死之言,又高兴不起来,只能嘟囔道:“我也看开了,是看开了才要嫁人啊。”
宣太后微笑了下:“那就好。”
“不过娘娘”少商忽想到一事,“这事您为何没告诉我啊!”
“反正见面时你会客客气气,不怨不怼,说与不说有何分别?”
“故人回城,总该知道吧!”
“兴许是我忘了说吧,哎哟我头疼,翟媪,快端药来”
少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永安宫出来的,她绕着宫前的小湖稀里糊涂的走了七八圈,终于等到袁慎从尚书台过来找自己。
袁慎听少商说完前因后果,脸色发沉。
少商忍不住埋怨道:“我是被人有意瞒着,你天天在尚书台,怎么也不知道啊!”
“因为陛下召回霍不疑之事从未昭告众臣。”袁慎沉声道。
“为什么?啊”少商明白了。
霍不疑到底还有一年多的‘刑期’,皇帝若是早早昭告群臣,免不了有人啰嗦,等到霍不疑人已在都城时再把宣太后的意思拎出来堵朝臣的嘴,就万无一失矣。
妈哒,果然搞政治的都不省油!她又去觑袁慎,心想这也是个‘搞政治’的,片刻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袁慎抬起头。
“怎办?见面道声别来无恙,告辞说句好走不送,邀宴时说贵客多用,罢席时问问要不要助消食的陈皮酸梅汤,可要加糖?不然还能怎样”
袁慎忍俊不禁,板脸道:“我还当你一听故人回返,立刻就想退亲呢。”
“你想退亲吗?”
“自然不想!”
“我也不想退啊,谁爱动不动退亲啊!”少商失笑,察觉袁慎扫过来的戏谑目光,她才讪讪道,“哦,我已经退过两回了;总之事不过三,老天不会让我这回还成不了婚吧!”
袁慎瞪了她半天,最后吐气道:“算了,我们平常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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