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资敌么?
但问题是荀谌又不可能说得动蔡邕,毕竟那说起来也是蔡氏家族之内的事情,断断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因此正好借这个机会,只要杨氏兵卒一旦向学宫举起刀枪,像蔡邕那么执拗,颇有些吃软不吃硬的性格,然后将蔡谷和杨氏挂在一处,蔡邕在受了刺激之下,还会考虑东迁或是赠书么?到时候,别说是蔡谷,估计就算其长辈蔡质死而复生亲自来游说,也未必能够说动蔡邕。如此一来,自然一方面可以保全学宫不被分拆,使得征西集团的人才培养基地不受影响;另外一个方面,也毁了杨氏在士族之前维持了多年的经学传家的名头,至少给杨氏这个天下冠族的招牌上抹点黑。
但是荀谌也没有想到,蔡邕竟然意外身亡!
若说荀谌有叛逆之心,或是有意害蔡邕,斐潜都不太相信,因为蔡邕真的死了,其实对于斐潜当下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但是荀谌太爱用谋,凡事都要计算利用到极致的个性,确实也让斐潜头疼。在荀谌眼中,似乎万事万物都可以拿来算计,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依旧是这样,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这一次荀谌开的车,自然是翻了一个彻底。
就算是如此,荀谌居然立刻能想出来,可以利用蔡邕之死,来给斐潜造势!
这就是颍川士族,这就是世家子弟,荀谌似乎连自己也可以计算进去,在山道上自摘头冠,无疑就是向斐潜表明他愿意为蔡邕之死承担责任,但是同样也表明荀谌估测斐潜未必舍得动手杀他……
杀么?
不杀么?
掠过汾水的寒风,将斐潜的披风高高的卷起,和他头顶的三色战旗一同猎猎飞舞,大队大队的征西骑兵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陆续翻身上马,将整个的阵型拉开,随时准备冲击在南面的毌丘兴营地。
二十余面的战鼓,从平阳城中被拉了出来,一字排开,轰隆隆的敲响着,步卒结成阵列,缓缓的向着毌丘兴大营推进。
斐潜坐在马背之上,看着前方的毌丘兴大营,杀气腾腾的说道:“来人!劝降!若一炷香内不出首而降,尽数踏为齑粉!”
宽阔的平阳城下,汾水河畔,似乎已经成为了注定要有一场血战的战场。
从郑泰所在的位置看去,北面征西将军展开的排列黑压压的一片,仿佛一层层在不停起伏的汹涌而来的红黑色巨浪,这声势,已经足够让郑泰胆战心惊。
早知道就算是落单,也早些逃了!
该死啊!
为何征西将军的队列来的这样快?
征西将军到了这里,岂不是意味着杨氏争夺关中的战局已败?
不是说潼关已下,杨公带着大批兵卒进军三辅,收复关中了么?
这,这,怎么会是这样的情况?
早知道关中已败,给一辎重车的豹子胆,也不敢再行逗留!
早知道不贪所谓的功勋,就算是冒着身败名裂风险,也要早些逃了……
郑泰痛恨着,懊悔着,心中冒出一千一万个早知道,但就是没有半点勇气正面和征西将军斐潜进行交战。
郑泰甚至都能听着见,在自己身侧左右,兵卒之间粗重且带着恐惧的喘息声,就连他自己都是如此!这还是在营寨寨墙之后,若是出了营寨,恐怕稍微一个触碰,这些兵卒就会立刻崩溃,直至不可收拾的局面!
在粮草几近绝断,军中主帅重伤不起的情况下,郑泰真的不指望这些杨氏兵卒,能够爆发出什么战斗力来……
虽然兵法上有说过什么哀兵必胜,但那是有组织有战斗力的哀兵,像当下这样已经是心生恐惧,毫无斗志的能叫什么哀兵?
虽然人数依旧不少,除了残破的后营之外,七七八八加起来也依旧还有一万余人,这原本也是郑泰有信心,或是有贪心留下的原因,但是现在看来,这一万余人和一万只羊有什么分别?
难道,现在就要策马逃走了?
郑泰面色铁青,眼珠子左右咕噜噜的转着。
对面征西阵列当中,仿佛也是知道毌丘兴军队的恐惧似得,在冲击距离之外,依旧在慢条斯理的展开阵列,缓缓推进,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意思,仿佛游刃有余轻而易举一般,就像是要先压迫得毌丘兴军全数崩溃,然后才会策马发起攻击,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这样老练无比的沙场表现,自然让毌丘兴军中懂行的兵卒越发的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