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沉默下来,说句实在话,他并不想现在花太多心思去考虑这些,毕竟眼下平叛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这些终究是战后才需要着眼的,平定不了都掌蛮,说什么都没用。
但换个方面去想,除非他能把都掌蛮人杀光,然后将整个蜀地的蛮族都打得抬不起头,不然终究会面对这些积弊已久的问题,眼下这位邬县令虽然没有在任上做出一番政绩,但久居此地,也熟悉边地事务,他的意见,想必是能听一听的。
顾怀端正了脸色,叹道:“此乃积习弊病,非你一人之过,唉,刚才是本侯过于冲动,还请邬大人莫要见怪,且请穿回官服,再坐下回话。”
“是!”邬县令拱手一礼,放松下来后整个身子都在打颤,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但还是强撑着道:“下官经此一任,心灰意冷,方才确实存了少言避祸的心思,但对于侯爷所说,下官颇为赞同,这一仗是必然要打的,如果同意了都掌蛮人的无理要求,就算这次能安抚下来,要不了一两年,他们还是会再次反叛,朝廷想要再次长治久安,若是不下大力气,光凭怀柔安抚不可能成功的!”
“哦?那依邬大人所见,应该如何使其归化?”
这一番奏对,听得旁边众人鸦雀无声,都想不明白怎么侯爷刚才还要治罪,现在却开始了问策,看这情况,这姓邬的分明是要得大用了啊!
邬县令定定地看着顾怀,确认他不是随意问问,而是极为认真,这才答道:
“侯爷若想使蜀地蛮族归化,首要一事,屠都掌蛮!”
“哗!”邬县令话语落下,大堂中一片哗然,众人都没想到这看起来窝囊至极的小小县令,居然开口就是要屠灭一族!
顾怀伸掌下压,问道:“为何?”
“蜀地蛮族虽好勇斗狠,但尤以都掌蛮为重,其人居于山中只敬鬼神不畏王法,若不屠其寨,灭其根,则蜀地蛮族祸乱之心不死。”
“还有呢?”
“剿灭都掌蛮,其余造反蛮族均可宽宥一二,但必以武力锉其锐气,使其归降,数年内不敢再生对抗之心;战事稍息,便于边地建城垣、驻军武,以维法纪,其后魏蛮税赋,一体平等,使其明晓朝廷法度,不生骄妄之心。”
邬县令自顾自说着,丝毫没察觉众人的面色越来越怪,因为他现在就是在完全推翻蜀王府治理蜀地以来几十年的基本政策!
“...再有,现在蛮寨是蛮寨,魏镇是魏镇,说是杂居,其实两边老死不相往来,且因为共分山林土地,所以滋生怨恨,侯爷平叛后,应强迫蛮寨移民,或出山、或入镇,迫使杂居,则十年之后,便有魏蛮通婚,最迟二十年,便能初步将其纳入大魏。”
“其后便是诸蛮土司,都要将其子送往成都,既为人质,又是求学,土司一职乃蛮人治蛮族,是有道理有成果的,不应废弃,但其子必须习汉话,学汉字,读圣贤书,最好是能入蛮族开设学堂,如此一来才能使其畏王法而远鬼神。”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官府大力赈济,予钱予粮,是没用的,只有让这些愚昧落后、火耕流种的蛮人安定下来,助其建房舍,拓荒田,教耕种,有了资产,才能和魏人一样安居乐业!若是再配上建民学授礼仪,扩宽商路互通有无,这样蛮夷又怎么会继续选择之前那种远遁深山老林的野人生活呢?”
他一条一条地将自己几年来所思所想一一道出,顾怀静静听着,听到一半时,他扯过纸笔将其一一记下,等到邬县令话音一落,他便拿起那张薄薄的宣纸,叹道:
“邬县令这平蛮之策,真乃雪中送炭!本侯之前还在担心平叛之后该如何处置边地事宜,如今有了邬大人,才算是理清了思路,不知邬大人可愿襄助本侯,一同鼎定这蜀地乱局?”
邬鸿祯只感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这些改革之策,全是他这三年兢兢业业冥思苦想才得来的,如今见到亲赴边地的靖北侯爷如此认可,甚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笃定地要重用于他,只感觉之前遭遇的那些艰难困苦,都算是值了。
他红着眼睛和鼻子,下巴微抬,重重地施了一礼: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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